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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伸出纤细的手,凉如水,寒如雪,寂寥无声。如同静谧澄明的湖,落下一片无枝的叶。她温柔对她,轻轻拈起她颈项上一缕稍显凌乱的发,细细撩起,理顺至耳垂后——

  “你还有我。”沽月汐的声音平静淡然。

  玉葵莲的眼里有莫名的东西闪烁。犹如水中濒死之人抱得枯木。她很高兴,从一种极大的悲中获得解脱的高兴,是感激?喜悦?满足?……她该有怎样的情绪?她很乱……但是宁静,像是得到神的安抚,宁静并且无所惧怕。于是,她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吁出,像是在驱散心中所有抑郁。“然后……然后,就在一年前,我也被选为那三名暗士中的一位了。我不知道自己替换了谁,每天都有人死去。去见皇帝的那天,我们三个人,我,荻溟……还有屺,看见了克罗蒙·俣,皇帝在帘幕里面,他站在帘幕外面,挺直的站着,没有任何表情。……皇帝的声音尖细柔嫩,像个孩子,但是我们都不苟言笑的仔细听着,丝毫不敢怠慢,他似乎不太高兴,他说低等妖物的污血在亵渎我们手中御赐的兵器,他说只能猎杀低等妖物的我们显得如此无能,他说华葛国现在众妖丛生适合做我们新的狩猎场……”

  沽月汐心里冷冷的笑了,一年前……华葛国众妖丛生,一年前她恰好死去。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其中的原由。

  “妖物无善恶,隐蔽人世岁月潜修,怎么能料到……会命丧在我们手里,但凡是人又怎会没有恻隐之心……更加上,暗士死伤无数,即便侥幸平安回来,无功而返也只会被皇帝赐死……我们第一次抗拒接受任务,我们只是普通人,我们受不了每日与妖物撕杀……荻溟时时都担心着他的孩子会被妖物吞食,他态度诚恳甚至乞求,而屺像一只暴躁的山羊,为他死去的同伴感到不满与愤怒,时不时顶撞皇帝,质问他这些年来持续猎杀的原因……是克罗蒙·俣回答了我们,他的声音震怒,胡须抖动,他说原本一切早已结束,他说可是我们失去了妖狐之女……”玉葵莲抬起头,目光与沽月汐相交,如此这般凝望,玉葵莲笑了,苦涩苍凉,“妖狐之女……他说因为我们失去了妖狐之女,所以必须继续猎杀……必须死……他说,在伟大恒久的伊南莎王朝面前,我们的生命贱如蝼蚁……”

  “克罗蒙·俣那时的面容,那时的言语,在我心里像刻进去一样清晰。我们在华葛国,面对那些妖物……单薄无力得犹如易碎的枯叶,而后支离破碎,一片残骸。荻溟死了,屺失踪了。……我在浅水中追着一只年幼胆怯的妖,它是那样的惶恐无助,将要刺向它的时候听见了荻溟的惨叫……当我赶到,看见他血染了全身,血盆大口的妖怪刁起他的腿,狼吞虎咽……小海和小雨一面哭嚎一面提剑冲向那妖怪……白骨与血肉在它嘴里交错撕咬,淌了一地血水与黏液混合不清……我不记得自己是用怎样一种力气拉开这两个孩子的……我想软倒在地上,可是我办不到,我死死拽住他俩,不管他们如何哭嚎挣扎扯打……我想我是看见了,那时荻溟的双眼,尽管被血水模糊,但是我想他是看向这里的,他一直看着这两个孩子……我要救这两个孩子。”

  竟是被妖所食……沽月汐觉得心中有些堵塞,如此了,他们却一路跟随。

  心中无法释怀,尽管她未有此意,却因她而起——猎杀也好,妖生也罢,皆因她而起。

  沽月汐涩涩的笑了。没想到,一人的仇怨牵得这样拙劣的缘分,是老天蓄意安排的吗?好叫她偿还?……呵呵,想不到她沽月汐也会欠了别人的债……

  罢了,罢了,一切都明了。

  沽月汐似乎有些疲累的闭上了双眼——

  “小姐……”玉葵莲幽幽说道,“……原来是妖狐的女儿……”她只知道沽月汐寻的是杀母仇人,却不知是这样一番曲折。

  沽月汐淡淡的笑,默认了她的话。

  然后玉葵莲开始痴痴的轻声笑,嘲讽的笑。“竟会是这样……竟会是这样……”她当她是救世的可能,原来她是灭世的起始。

  她拖拽着小海与小雨仓皇逃回来,疗养些时日后,已是隆冬时节,她便带着残余的暗士准备乘船离开华葛,克罗蒙·俣却出现在港口,他说陛下御旨,无功而返的她要以死谢罪,以作效尤。怕她凭着武功逃逸掉,便生生以棍杖打断了她四肢各关节的经脉,灌下掺进玉葵莲的毒酒——

  那日大雪纷飞,天地苍莽,她在洁白的雪地上挣扎、痉挛、抽搐、剧痛难忍……

  她绝望不已。偌大的天地,却容不得她栖身之地……而后在恍惚间看见白衣的女子,在这样地冻天寒的时节里,女子笑得花飞雪叹。

  “是你救了我。”直述平叙的说白,玉葵莲的眼神安定下来,“不变的事实,你救了我。……也许我们的死是老天爷应了你报仇的心,该死的死,该报的报……如此而已……仅此而已……”

  “无须这样安慰自己,”沽月汐黯然打断她,“怜秀,无须这样……没有谁是该死的……我阴差阳错救了你,你不用为此赔上自己的一生,不用轻贱自己的性命,……不用改变初衷。你理应怨恨我的。”

  虽是那不仁的皇帝种下恶果,也是经由她灌溉……

  “我就要去西婪。——我放你自由,还有小海,小雨……或去或留你自拿主意吧……”强留她在自己身边,无非是痛。

  玉葵莲失了神,她茫然的看着沽月汐,良久后,微微笑了,如同收拾起风雨后残落的花瓣——

  “小姐……我已没有去处,亦不想去往别处了……”

  原来早已注定,一路跟随,纵使万劫不复。

  第十节 西婪离篇

  北岑国,皇帝诺帝·布莱斯亡故发丧,二王子诺帝·艾斯登基为新王。

  西婪国,皇帝潇沭清鸾与潇沭瑶大婚,潇沭瑶封为皇后。

  东诸国,叛军规模扩大,战火由边沿地区向各个城邦延伸。

  华葛国——

  林逸之站在回廊上,眼望远处渐落的夕阳,他脸上没有表情,内敛的眉眼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又是日落。

  太阳落下,夜幕降临。每每如此,他内心躁动难安——那残阳如血叫他心中不安。这种颜色,令人绝望……刺痛他的眼,林逸之微微含眸,幽暗深远的眸子里映射着血洗的残照,点点逝去,隐没了星芒。

  远处走来一名侍女,端着汤药走来——

  “陛下万福。”侍女低腰行礼。

  林逸之看向那汤药,问:“皇后的病还没有起色吗?”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已经大有好转,只是精神仍旧有些紧张,御医开了药方子,用以娘娘宁神安眠。”

  林逸之转过身,一脸淡漠。“去吧。”

  “是。”

  侍女远去。

  从始至终,他也没有去看过她一眼。看什么呢?又有何可看的呢?他与她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

  已经到了如斯田地,丧心病狂的女人……竟疯疯癫癫的说她看见了左颜汐的鬼魂,怎么可能……汐儿若真的来了,又怎么会不来看自己……

  他等得这么久,这么久……

  林逸之又微微拧起眉——他本安排涂龙盯紧秦岚,可是中途莫名出现了个沽月汐,搅起了局,翻起了浪,眼前秦岚那处,已经疏忽很久了……大概是他故意的忽略,想起她来,心头就会有些不适。

  林逸之轻轻叹息一声,罢了,她是重要的饵,失了她等于失了猎物。去看看吧……

  脚步,似乎有些沉重呢——

  这条路,实在是陌生啊。真是不愿去……

  秦岚睁着空洞的眼,赤裸的双臂将自己环住,她躬着背,蜷曲着坐在绒丝床塌上,长发披散,半张脸几乎全埋没进发里……

  她是如此惊恐,如此无助,缩在床角处不安的张望着四周,神经紧张得似乎有些过分,听得那些细碎的脚步声,她猛地瞪大了双眼望向半掩的门口!——侍女托着药轻轻走进来,她环顾了四周,发现房中竟没有一个侍女……

  恐怕又是被皇后娘娘轰出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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