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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闻人默气得脸色发青,额头青筋隐隐跳动,生平从未被人如此奚落过,垂在身侧的双手动了动。别以为他真怕了燕苏,俩人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真惹急了他,杀他个把女人算什么!燕苏见他要动手,忙拉过云儿护在身后,瞪着她说:“口没遮拦,跟个孩子似的,说什么呢,还不快进去!”看似责备,实则维护,宠溺的口气甚是明显。转头笑说:“云儿年纪小,性子又直,女孩子嘛,难免娇惯了些,闻人盟主当然不会跟她一般计较,是不是?”闻人默听他这样说,只得作罢,况且燕苏这句“闻人盟主”正说到他心坎里,皮笑肉不笑说:“云姑娘,祸从口出,您可得注意点,好在是熟人,话说的难听点没关系,要是别人,恐怕就没这么好打发了。”

  云儿还待反驳,燕苏挥手道:“好了,闻人盟主,今天大家都累了,早点回去歇着吧。”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拖着云儿来一路到后院,口里说:“闻人默是头白眼狼,没事你少惹他。”他对闻人默自然也不怎么瞧得起。云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怎么,你怕了他?”燕苏仿佛听到笑话般,失笑道:“什么,我怕他?他这头白眼狼再忘恩负义、反复无常,也跳不出我的手掌心——我怕你还差不多,小白眼狼。”说到后面,眼睛里满是笑意。云儿听的一怔,脸上发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讪讪道:“小心他反咬你一口。”

  燕苏不以为意,捏了捏她的指骨说:“我最怕你反咬我一口,你看,这儿的伤还没好呢。”说着捋起袖子,露出昨夜的痕迹,一片青紫。云儿又羞又恼,一把甩开他,冷着脸说:“青天白日的,你干什么!”看了眼后面,好在冯陈褚卫等人远远跟着,不在跟前。燕苏不知怎的,见她恼怒,心情反而大好,干脆搂着她的腰说:“你可是答应死心塌地跟着我了。”不然他也不会任由东方弃安然无恙地离开。又说:“武林论剑一事拖了有大半个月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回去,回哪儿?京城?云儿心中一惊,低声道:“我不去。”燕苏眸光一寒,“为什么不去?”难不成答应他的话都是哄他?云儿哼道:“我说跟着你,可没说去京城。”她之所以答应,不过是迫不得已,再说了,京城是她的噩梦,恨不得远走高飞,怎么可能愿意回去呢!

  燕苏见她一脸惨然之色,想到了京城发生的那些事,心中跟着一痛,默然不语。俩人一前一后走着,来到院门口,云儿赶他:“我累了,想好好睡一觉,你走吧。”神情冷冷的。燕苏走下台阶又回头道:“你先跟我回去,把寒气治好,你这病,不能再拖了……以后……以后的事再说。”

  云儿垂眸不答,自顾自摔门进去。燕苏在廊下呆呆站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然后走了。云儿面无表情坐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那个女人,眉目依稀似去年,可是脸上的神采,却全然消褪了,心中只觉得惨伤,喃喃问着自己:“你是谁?”为何这般愁眉不解,死气沉沉?

  过了会儿,丫鬟送毛巾、脸盆、青盐、皂角等洗漱用品进来,又搬来一盆花,也不知是什么,小巧可爱,只有半寸高,奇怪的是跟水仙一样用水养着,外面用一玻璃球罩着,里面铺了一层玉石,越发显得晶莹剔透。这花无枝无叶,却开的异常鲜艳,拳头大的花瓣层层舒展开来,由里到外,颜色一层比一层深,先是粉白,再是绯红,最后变成了深紫,因此从不同角度看,色彩都不一样。云儿围着它看了好一会儿,啧啧称奇说:“这花倒特别,哪里弄来的?”这般精贵,保护的密不透风。心想大概是某个地方官的贡品吧,世所罕见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他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什么好东西没有?

  这一日一夜发生的事跟走马灯一样,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坐下来细细一想,心里更是堵得慌,空茫茫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躺在床上,身体明明觉得很疲累,可是脑海里总是无端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怎么都睡不着,只得爬起来,想在后院的小湖边走一走,透透气,整理整理混乱的心绪。

  摘星楼的守卫因为燕苏的关系,外松内紧,看起来跟平常的深宅大院没什么两样,然而到处都是暗卫,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因此云儿一踏出院门,便有三四个侍卫紧紧跟着。她吓了一跳,看了看前后左右,问:“你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刚才还半个人影都没有呢。为首的是阿虎,在绿波门算计他们的那个,陪笑说:“云姑娘,最近这里乱的很,连史老爷子都被人杀了,还是小心一点为好,您说是不是?”

  云儿不客气地说:“史老爷子的死,只怕跟你们脱不了关系。做贼的喊捉贼,阿虎,你可真厉害啊。”阿虎忙苦着一张脸说:“云姑娘,您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小的也不用史家的人找上门来报仇,自个儿抹脖子反倒爽快些。云姑娘,我知道小的前段时间对不住您,要打要骂随您高兴,可也别这么冤枉小的啊,实在是经不住——小的还想多活两天,好给您赎罪,您说是不是?”

  说的云儿忍不住笑起来,骂道:“你倒是滑头。燕苏叫你干什么来了?”阿虎见她不像刚才那样冷着一张脸,忙说:“殿下他这也是担心您的安危,让我随时伺候着,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小的一定给您办的妥妥当当的。”云儿摆手:“行了,行了,我就在这儿随便走走。你们既然硬要跟着,那就别出声。”心想,他也只不过是个当差的,为难他有什么意思。

  可是身后跟着一堆的人,走到哪儿都有眼睛盯着,再好的兴致也没了,绕着柳堤走了半圈,不但不得清净,心里反倒更加烦乱,只得闷闷走回来,冲阿虎发火道:“我又不是钦犯,坐牢一般看着。都给我滚!”

  阿虎一味打躬作揖,一脸惶恐道:“云姑娘,你让我们滚,跟让我们死实在没什么分别。”云儿想到燕苏狠辣的作风,满心烦躁,冷冷说:“他杀他自己的侍卫,关我什么事?”阿虎满头大汗,祈求地看着她,怯怯说:“云姑娘,小的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病弱妻儿……”

  云儿使劲跺了一下脚,啐了他一口,“你跟他说,都给我外面待着,明月阁一步都不准进。”阿虎不由得有些为难,一见云儿的脸色,忙说:“我这就去说,我这就去说。”

  因为云儿的发难,明月阁里不少暗卫都撤了,只留下外面巡逻的侍卫,这给当晚前来找她的东方弃和楚惜风提供了便利。

  第六十五章 瘦尽灯花又一宵(下)

  云儿晚饭也没吃,懒懒地歪在床头看书。燕苏派人连催了好几次,她把书一摔,“没胃口,吃不下。”让丫鬟打水铺床,胡乱洗漱便上床睡了。燕苏听的她晚饭只吃了一个桃儿,连特意为她熬的五香粥都没喝,入夜后赶过来看她,远远地只见明月阁一片漆黑,只有廊下挂了一盏风灯。

  听的丫鬟说已经睡了,想走又有些不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门进来了。黑灯瞎火的,云儿以为是丫鬟,便说:“屋子里炭火烧的太旺了,烟熏火燎的,你把窗户打开一些,透透气。”燕苏知道她体寒怕冷,闻人山庄条件简陋,没有地热,便让下人取炭生火,务必使屋子里温暖如春。可是伺候的人也太不经心,这屋子因为炭气的缘故空气混浊,呼吸不畅,也不知道通通风。当下开了窗,所幸已是初夏,纵然是山顶的夜风,不怎么冷。

  云儿听的脚步声走近,淡淡说:“没什么事的话,下去吧。”她背对着床沿睡,整个肩膀露在外面,被子踢的皱成一团挂在身上。燕苏见了直叹气,从背后抱住她,头搁在她肩上,在她耳旁柔声道:“睡觉这般不老实,回头小心生病。”双手却在她身上缓缓游走。云儿这才知道是他,一骨碌坐起来,拥被抱住自己,戒备地盯着他,冷冷说:“你干什么?”

  燕苏满腔热情被她一泼冷水浇灭了,有些失望说:“我来瞧瞧你。”云儿重重哼了一声,板着脸说:“瞧完了,你可以走了。”就这么瞧?瞧到她床上来了?燕苏隐忍着火气,压低声音说:“饿不饿?我带了些糕点过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一面说:“这千层糕又松又软,入口即化,还是热的,我想你一定爱吃。闻人山庄一无是处,他们家的厨子倒是不错——”打开一看,摸了摸鼻子,一脸尴尬,讪讪说:“全压碎了,算了,我让他们再送些吃的过来。”说着起身要叫人。闻人默让人给他送了些刚出炉的点心,他尝了尝味道不错,怕下人从前院送过来冷了不好吃,便自己揣在怀里带着。

  云儿忙扯了扯他袖子,燕苏回头看她,示意她说话。她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半天才细声细气说:“别去,大家都睡了。”燕苏哪是体谅下人的人,说:“主子都还没睡,奴才竟敢先睡,反了这都!”云儿转身不理他,“大半夜的,又幺三喝四叫人起来,吵得我头疼。”燕苏忙说:“我看你晚饭没吃,就让人盛碗粥过来,不吵着你。”云儿探起身子拿过他丢在桌上的手帕,“别叫了,这糕就挺好,我不饿。”

  燕苏皱眉:“压坏了,吃不得。”云儿抬头看了他一眼,像受惊一般,立马又垂下了眼睛,手指玩弄着绢帕的一个边角,“没事,我喜欢吃碎的,省的嚼。”燕苏半信半疑,“真的?”见她果然拈了一块放在嘴里,忙笑问:“好不好吃?”神情很是期待,这样的讨好她而不自知。云儿点头,“挺好吃的。”热乎乎的,嘴里尚留有他的体温,想到这里,心里又酸又甜又是感动。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难为他这么想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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