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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第二天,御史台的人重新上书请求彻查赵从湛一案。母后那一派人大力反对。我等他们吵完了,然后转向右边问:“母后的意思?”

  母后缓缓说:“此事既已定论,自然不必再起变故,免得天下议论朝廷朝暮。”

  我点头:“母后说得是。”转头对众臣又说:“朕还记得先帝曾召见过他,当时他不过七岁,出口成章。先帝大悦说:'大唐宗室有李阳冰,今日从湛就是朕之阳冰'。朕当时就在旁边,因此请先帝让他进宫侍读。后又蒙太后下嫁族女,家室中兴。未料到先帝言犹在耳,赵从湛却英年早逝。他向来为人恭谨,此时撒手人寰,大约是为了一生的清名受污。若为了怕他人议论朝廷而不全他名节,朕怕他在九泉下难以瞑目。”

  吕夷简率同御使台与刑部、大理寺的人长跪请求重新清查,其他人见我如此说话,也无法再出头。母后在帘后无语,只听到她珍珠做的博鬓在簌簌响着,我不敢回头看她,我想她现在一定很恼怒。

  刚刚下朝,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方孝恩就到殿外求见,启奏说:“那女子寅末在第一批出城的百姓当中离开了京城。”

  “往哪里去了?”

  “她雇了一辆马车,往南面去,目前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南面,大约是江南吧,她与赵从湛梦想中诗书终老的地方。

  “皇上要派人将她截住吗?”

  “不用了,派几个人拿令信去,她在哪个州府停留,就让州府将她请出去。总之,别让她有什么安身之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她不懂?

  也许她颠沛流离了不久,就会知道了。

  站起身去门口看殿外,大群的雀鸟在天空乱飞。我低声问伯方:“你可知道哪种禽鸟心气最傲?”

  “听说是鹰鹞。”他回答。

  “也许……但我听说辽人熬鹰只要半月,那鹰便失了所有心气,一辈子乖乖听话。”

  不知道人能熬多久?

  那些小鸟还在四处寻找,绕树三匝,不知何枝可依。

  四月末,大理寺重审赵从湛案。

  五月,母后赐了鸠酒给刘从善。而后接连一个多月,她提拔刘从善的姻戚、门人、厮役拜官者数十人。曹脩古等上疏论奏,被母后连同宋绶全部下逐。京城议论蜂起,母后不为所动。

  七月,夏暑。一年最热的时候,太白昼见,弥月乃灭。

  我想,大约紫微变动,就在此时了。

  第十二章 白露(一) 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八月,绿树阴浓昼午长。已经是白露天气,秋天来了,只是气息还未澄清,蝉声噪得人疲倦已极。荷池上还余了一些迟荷花,是千重楼台,花瓣层层密集。

  母后与我在瑶津亭下棋,她的棋下得好,我自然不是她对手,很快就中盘弃子,输了两目半。她微笑道:“皇儿还是太急进了,终究还是要以稳住根基为先。”

  我点头:“是,孩儿不懂纵横,还是喜欢在书房中仿右军。”

  母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我记得曹彬有个粉妆玉琢的孙女,现在已经十六岁了,听说贤淑好读,最喜欢书法,是个极伶俐的美人儿。”

  “母后喜欢吗?”我知道她的心思,问。

  “皇上喜欢吗?”她反问。

  “皇后,贵妃,美人,已经不少了。”只是我喜欢的,却不是我所有的。

  母后低声说:“以前的郭青宜,出身门阀低了点儿,虽然是出于本朝抑制外戚的惯例,可是母后觉得委屈了皇上……”说到一半却不再说下去,只是轻轻敲了下棋子,然后说:“曹家姑娘也许皇上会喜欢。”

  我低头一笑。曹家的女儿,我想是不可能了。我喜欢的,从始至终只有一种,眉眼盈盈,波光回转,肆无忌惮在第一次见面的寒夜中大笑的那种。

  母后自然也知道,竟对我说:“十年前的那个女孩子,皇上将她接入宫中吧。”

  我诧异地抬头看她,她向我微笑,徐徐说道:“母后当年被遣送回家去的时候,每日每夜都在怨恨秦国夫人,总算上天让你父皇登基,再接了母后回来。难道母后如今却要做秦国夫人那个老太婆吗?”

  我知道母后的用意,也不愿她成了母后的棋子,便随口说:“她自己在卖兰花,是商贾之流,不是良家子。”

  母后却很豁达:“朝廷要她什么身份,她就是什么身份,皇上又不是不知道。赐她个清白家世就行了”

  清白家世……这四个字刺痛了某个地方。

  赵从湛给我的,请婚折子上写的那一句:欲娶清白家世的平民女子艾氏为妻。

  八月天气,水面风来,荷花的暗香满殿,混合着沉香炉中的烟气,绿阴生昼,凉意幽微。我突然悲从中来,想大哭一阵。不知道我们的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想要好好待她,让她过世界上最好的生活,做最幸福的人,可是我们怎么会成了这样?

  所有的事情,都远离了我原先的想象。

  向母后告了退,本想去张清远那里。经过滋福殿时,却终于忍不住叫停下,走进里面去,从大堆的奏折下抓住最下面的那一份,要把它抽出来,可是上面的折子压得太重,一时居然用尽全力也无法拿出。我烦躁之下将上面的奏折扫到地上,所有的军国大事轰然倒地。我用手攥紧最下面那一份,打开又重看了一回。

  是关于她的禀报。几个月来,她在各个州府间游荡,失魂一般在不同的地方徘徊,没有人需要她,没有人允许她停留,没有人帮助她,也没有人会与她说话,即使是路边的乞丐对她出声,也会马上被带走。她就像是大宋所有人都看不见的东西,除了花草,什么也接触不到,除了喃喃自语,没有其他的声音给她。

  前几日她在苏州停了半日,看到官府来人与侍卫亲军说话,马上就离开了,什么话也没有,似乎已经习惯。现在,她转头往西京去了。据说她身边,除了最简单的行李,只有一盆红葶,赵从湛最喜欢的那株兰花。

  也许它在他们的故事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所以她接连抛弃了所有的珍贵兰花,只留了这一株。

  她似乎要上西京,此时正在芦苇泊,离我,不过七八里。

  不过七八里。

  伯方还跪在地上捡奏折,我此时心里的念头在这高殿里,似乎在隐隐回响一般,到最后那声音越来越汹涌,直扑过来要窒息了我。她走了四个多月了,我不停等她回来,不停地在夜里被灯火的摇动惊醒,只因为我梦见她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每个晚上都以为,明天一睁眼她就因为熬不过而回来了。可是我等了这么久,结果,是我自己熬不过。我什么都可以伸手取要,什么都能无所谓,什么都不用经心,可现在她离开四个月,就像四辈子过去,我心里空得厉害,被她硬生生挖空了,只有头脑中的记忆,清晰得可怕。和她的那一夜强求纠缠,最细微的一点儿触感都还存留在身上,分分毫毫,挥之不去。

  我怎么会忘记,我喜欢她,分离所煎熬的,当然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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