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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为何不让法师知道?”

  我一愣,他打断我,就是为了问这个?我苦笑一下。罗什品性高洁,怎么可能让我用这种方式得来粮食?

  “法师也是个男人,要是知道你天天在一个好女色的人家中……”蒙逊在我身边打转,眼睛放肆地盯着我的胸,凑到我耳边放低声音,暧昧地说,“他会怎么想那每天的五斗粮呢?”

  我猛地抬头怒视,看到他玩味的笑,心中来气,有些发狠地说:“小将军,这部奇书比描黑你我关系更重要吧?”

  他昂头大笑:“好镇定的女子,这样说都不惊慌。”

  说着收起笑,正色道:“没错。我蒙逊自然知道什么更重要。今日你无须再讲课,再讲下去你只怕要饿晕了。”

  我乐得不讲了,坐下将体力消耗减到最低。我们就这样对坐,他凝视我许久,也不说话,只是拿鹰眼在我身上不停地转。

  我干脆闭上眼,省得看见他心烦。听得对面传来闷闷的笑。不一会儿,他走了出去,再进来时对我说:“你吃点东西再走吧。”

  他的语调轻缓,甚至含丝柔情,却令我更加胆战心惊。门房禀报呼延平到了,刚好是下人送上一盆羊肉之时。我用尽全力抵抗这世上最美的香味,站起身向蒙逊告辞,不顾他脸上瞬间骤转的阴气,掉头便走。

  拒绝吃那盘羊肉不是因为我气节高,而是——我不敢。只要保持清醒,我还有麻醉枪可保护自己。一旦我吃了任何东西,如有蒙药,那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言犹在耳,他怕是已经在动这种心思。这个人,实在太让人害怕……

  在呼延平护送下回到家,一路上已经跟呼延平说好,每日他来蒙逊家接我,并要他帮我瞒着罗什。回到家不久,罗什也带着几个弟子回来了,居然也有粮。让我吃惊的不是粮,而是他手上有道割破的口子。血凝固在上面,已变暗色。

  我急忙拿出在蒙逊处得到的金创药,为他清理干净伤口,再仔细涂药。看伤口模样,似被利器所划。问他,只说是不小心割到。没说几句就开始问我额头上的伤,我也学他,含糊几句说是不小心撞到了,马上转移话题问他怎么得来的粮。

  他满面欣喜地告诉我,这是中书监张资所赠。张资文翰温雅,从不顶撞吕光,所以一直很得吕光宠信。因为身体不好,这次吕光没有带上他去战场。他一直病痛缠身,罗什为他念经消灾,张资一高兴,便送了罗什五斗粮。

  我开心地将粮食交给呼延平,让他今天多煮半斗粮,其余的锁入库房,并偷偷告诉罗什,其实张资的病无法断根,过不了几年便会死。

  “吕光在张资病逝前设法营救。一个叫罗叉的外国道人自称能治好张资,吕光给了他许多珠宝。你知道罗叉骗人,便在张资和吕光面前用五色丝结绳,燃烧成灰投进水中。灰末浮出水面,又聚合成丝绳。这便预示了张资的病不能痊愈。果然他仅过几天便病故了。”

  他疑惑地在我耳边问:“这烧丝成灰又聚成形,如何能做到?”

  “我不知道。”厨房飘来小米的清香,今天的饭可以比昨天稍稍丰盛些了,我咽咽口水,冲他一笑,“你比我聪明太多。还有好几年时间呢,你可以慢慢想。”

  “艾晴,你的粮又是从何而来?”

  他果真问了。我心一虚,含糊地说:“是卖玉所得的钱。”然后急忙站起,向厨房走去,“我去帮公孙大娘烧饭。”

  七十一、第一次争执

  又一天,我背着粮,从蒙逊家出来。大年初八,雪已不再下,融雪滴滴答答沿着屋檐滴落。我看看难得转出一抹亮色的天,心想这难熬的冬天应该快过了吧?看到呼延平在大门口如常站着,嘘出心中憋闷,抬脚向他走去。

  从巷角里转出一个瘦高身影,修长挺拔的身姿却让我僵住,全身血液顿时凝固。看向呼延平,他无奈地对我摇了摇头:“夫人,法师早已起疑……”

  我苦笑,早该料到的。呼延平怎么抵挡得住罗什的盘问?我将粮交给呼延平,让他先回家,再手足无措地面对罗什。他将我带到一个无人的巷尾,仔细盯着我的眼,勘透人心的目光让我头皮发麻。

  “沮渠蒙逊为何给你粮?”他脸色有些青,声音严厉。

  我一阵心虚,说出来的话不自主地结巴:“这个……是他请我当西席……”

  “哦?为谁讲课?沮渠蒙逊只有一个不足一岁的儿子。”

  他犀利地看我,劈头又是一个问题:“你教蒙逊什么?”

  “教……教史……”

  “他早已熟读经史,还需你来教吗?”他打断我,语气逼人,“艾晴,你是不是告诉蒙逊他的未来,用以换取粮食?”

  “我——”

  他又急又恼,眉头紧蹙,声音抬高:“你忘了我说过的吗?这些枭雄若知道你能预言未来,会想方设法控制你,利用你,到时你的处境便危险了。”

  我暗自摇头,居然忘了,撒谎在他面前根本行不通,说了实话我自己也能轻松一些。我吸口气说:“我没有告诉他未来。我只是教他最感兴趣的君王之术。”

  “君王之术?”他清俊的眉皱得更紧,锐利的目光射向我,“沮渠蒙逊这样的人,仁义道德怎是他所喜?”

  “是,他的确不喜欢。”

  我抬眼对视上他,心情反而平静下来,酸楚地说:“所以我教给他的,是一千年后一个叫马基雅维利的人写的《君主论》。其中心思想便是权力高于道德。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操弄权术,重视实效,相信结果能替手段辩护。”

  “艾晴!”他张嘴惊呼,警觉地看一看周围,压低声音责备,“你怎可以告诉他这些?他本就有野心,听了你所讲,会更变本加厉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助长一个枭雄的诞生。”

  我迎上罗什澄澈的双眸,凄清一笑:“你想知道我每天都在给蒙逊讲什么吗?”

  昂头看天,天际的一抹亮色,似在渐渐转暗。我无奈地垂下沉重的头,从没有此刻那么痛恨冬日的漫长。

  “为达目的,可以偶尔使用恶劣手段。但其后绝不可再用。应审度自己必须从事的一切损害,并且要毕其功于一役,使自己不需要每时每刻不断重复这些罪行。这样一来,由于没有重复这些罪行,君主便能使民心重新安定,并施惠赢得民心。”

  我喃喃背出今日教授的内容:君主如何作恶。在讲的时候,蒙逊的鹰眼不住闪烁,难掩兴奋之色。这个章节,对足了他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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