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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我心中一凛,迎向他坚定的眼神,重重点头。

  他放心了,转瞬眉头又拧了拧:“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跟他讲,所以他还不知道娶的是你。不过我想,还是让他自己进了洞房后发现更好。否则,他若不是强力抗拒,只怕吕光会看出破绽。艾晴,要委屈你了,等会儿在成礼时恐怕他不会好好配合……”

  我深呼吸,抬头用笑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弗沙提婆,你说得对,这是我此生中唯一一次婚礼。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珍惜。没有什么委屈的,我反而感激上苍,感激你,让我从来不敢奢望的梦想成真……”

  外面吹打声大震,有大群人已经走到房门口了。弗沙提婆叫晓萱出去先挡一会儿,他还有话要跟我说。晓萱看他一眼,却不言语,只是点点头。

  等晓萱离开,我正想问他要说什么,不提防间落入一个强有力的怀抱。头顶传来微微地叹息:“曾经想过你穿上嫁衣会是什么模样,果然很好看。”

  他轻轻将我放开,一直凝视着我,眼神有些恍惚。只是片刻便回神,嘴角挂着笑,柔声说:“以后就不能抱你了,嫂子……”

  一个温热的吻落在额头上,然后眼前被一片艳丽的红色挡住。透过薄薄的红纱看出去,世界的颜色不一样了。弗沙提婆在红色中,英挺地笑着……

  离宫跟雀离大寺只有一墙之隔,我坐的马车却不是通过中间的门,而是驶到了苏巴什的大街上。马车缓慢地行驶着,一路唢呐和鼓声震天,送亲的都是吕光的人,他们向周围群众分水果和馕。吕光的侄子吕隆还不停大喊:“今日是大法师鸠摩罗什娶亲,法师欢迎大家到雀离大寺观礼,一切酒水膳食皆由法师提供,大家一定要去啊。”旁边自有人把他的话翻译成吐火罗语。

  弗沙提婆黑着脸,打算拍马上前,我掀开车窗帘子把他叫住,对他摇摇头。就这探头的一会儿工夫,隔着红绸我也能看到街上百姓对我射来愤恨鄙视的眼光。心下凄然,这就是吕光要达到的宣传效果了,让所有人鄙视我们。

  坐在一旁的晓萱拉回我掀帘子的手,然后紧紧握住我。心里很暖和,有这样的支撑,何必在意外面鄙夷的目光?想起弗沙提婆的话,仰起头,做个最坚强的新娘。今天的我,要光明正大地嫁给心爱的男人了。

  游街终于结束,马车在雀离大寺主殿的广场上停了下来,我在弗沙提婆的搀扶下走到广场中心。本来应该是新郎搀着新娘的,现在却由他弟弟代劳。

  天已经完全黑了,四处灯火通明,张灯结彩,红色的绸布将广场装饰得有些滑稽。偌大的广场已经站了近千人,所有的僧人都按照吕光要求到齐,还有很多当地民众挤在外围。热闹的音乐声与僧众脸上的悲凄极度不协调,婚礼气氛莫名哀伤。

  吕光和白震夫妇坐在上首。他站在广场中间,身穿大红色的喜袍,头上戴着龟兹人常戴的白色圆形尖锥帽,显得很凌乱,脸上还有些新添的淤青,可以想象让他穿上这身衣服时他做了怎样的挣扎。

  弗沙提婆把我领到他身边后便退开了。透过薄薄的红盖头,我看到他只是冷峻着脸,眼睛半闭,嘴里还在默念着经文。从我进来到现在,他没有对我稍稍看过一眼,完全当成空气一般。

  吕光对着白震点点头,白震站起身,有些尴尬地说:“今日本王嫁女,法师乃本王亲姐之子,更是亲上加亲,望法师善待吾儿,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哎,大王可是说错了,怎么还叫'法师'呢?”吕光大笑着打断白震,将“法师”两字咬得特别重,“令甥既然娶亲,就不能再留在佛门中了吧?不然,若是众僧学样,佛门岂不败坏?”

  “吕将军,僧人娶亲的确闻所未闻。但究其原因,怕是任谁都知道吧?”一直喃喃念经的罗什突然睁开眼,对着吕光射出犀利凌厉的目光,转身对着众人大声说,“昔有魔派遣天女引诱持世菩萨,欲坏其修行。持世菩萨敏谢不受,唯有维摩诘大师乐意受之。众不以为然,大师亦不加申辩,却私下教天女修行。果然所得修行之乐,胜于五欲之乐。罗什定效仿维摩诘大师,禅定修行,自得其乐。”

  他睿智的眼光扫视众人,却完全不看我,语气悲怆但心坚意定:“罗什既入佛门,活一日便侍奉佛祖一日,绝不还俗。娶妻乃是迫不得已,我佛慈悲,以罪定论,实为中下品罪。而迫人遭业者,其罪上品,更是无恕。”他又用吐火罗语再说一遍,完全无视吕光的气急败坏。

  众人喧哗,皆为罗什的坚忍感动。吕光的脸黑得难看,冷笑挂上嘴角:“是吗?反正也是上品罪,吕某就无所谓再多犯点罪了。”他挥一挥手,立刻有手下搬来好几十坛酒。盖子掀开,酒香飘满广场,僧人们皆掩鼻。有士兵发碗到众人手中,另有士兵将坛子里的酒倒在每个人的碗里。僧人们手持盛酒的碗,都掩面哆嗦着。

  “吕将军,你意欲何为?”罗什一脸愤慨,厉声喝道。

  “今日法师娶妻,众位师父也该同喜。既然来参加婚礼,喝碗酒总是应该吧?”吕光阴冷地嗤笑。

  白震终于也忍不住了,站起来劝:“吕将军,今日是小王嫁女之日,欢欢喜喜有何不好?为何非要师父们破戒?”

  吕光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慢悠悠地冷笑:“大王,是你外甥不理会吕某好意,非要让诸位师父陪着受罪。”

  罗什胸口剧烈起伏,握紧拳头怒不可遏:“罗什已是破戒之人,本就罪无可恕。这酒,罗什代所有僧人喝。”

  他一边向僧众走去,一边沉着声音说:“只是要让吕将军失望了。就算醉死,罗什也绝不还俗!”说完走到最近的一个小沙弥面前,拿起他的碗仰头喝了下去。

  “师尊!”看到罗什被酒呛得咳嗽,小沙弥带着哭腔喊。罗什用袖子擦一擦嘴,继续走到下一位僧人面前,拿起他的酒又灌了下去。

  “法师能喝完这里所有人的酒吗?”吕光的脸黑得更厉害。

  “能。”他只吐出这一个字,却如同世间最大的承诺,重重砸在每个人心间。

  “吕将军,还有我呢。”是弗沙提婆,他大步走到罗什身边,将他手上的第三碗酒夺过喝了。

  “我也可以。”白震身后的一个禁军长官也站出来,走向僧人们,接过酒喝下。

  “我也替师父们喝!”更多的人站出来。

  “我也能!”

  “我来喝!”

  “还有我!”

  络绎不绝的声音此起彼伏,连外面挤着的百姓中也有人站出来。

  “你们……”吕光暴跳如雷,眉毛倒竖,又把腰上的剑拔出,“好,一个个都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老子倒要看看龟兹人的脖子有多硬!”

  “将军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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