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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一春梳洗不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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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冬过后,便是太和九年。

  正月里,太皇太后在太华殿大宴群臣,言笑晏晏间,颁布了她亲笔所作的《皇诰》十八篇。这是为告诫皇家子弟要勤勉好学、戒骄戒躁而作的。

  那日,拓跋宏着明黄便袍,束玉色腰带,于殿上朗声宣读《皇诰》。他用的是鲜卑语,而另一位翩翩少年——着青色翻领袍子,窄袖管的贴边却用了明黄;面上犹带几分稚气,神情却清奇从容;与拓跋宏并肩而立,两人几乎一般高,但他的身形似乎稍稍怯弱了些——他随后以汉语重复《皇诰》的内容。

  一幅画屏迤逦于殿角,隔出一个精致的所在,用来招待女眷。我尽管在说笑,心中却留意着画屏之外的声响。那清雅的汉语,让我屏息静气,暗暗叫好。只是,但闻其声,不见其人,心中不免疑惑。

  后来,终于小心翼翼地向拓跋宏询问,他笑道:“是朕的六弟,名勰,字彦和。”我这才恍然。献文帝有七子,拓跋宏居长,底下六个弟弟,年龄相仿。拓跋勰行六。“彦和年龄虽小,却是众兄弟中天赋最高的。”拓跋宏如此赞誉。

  到了三月,皇帝下诏分封兄弟——自然是通过太皇太后认可的:拓跋禧为咸阳王,拓跋干为河南王,拓跋羽为广陵王,拓跋雍为颍川王,拓跋勰为始平王,拓跋详为北海王。

  分封之后,各位亲王陆续搬离宫廷,独辟王府。我依然没有见到拓跋勰。时日渐久,当日那口闲雅从容的汉语,已渐渐淡忘。

  这一年开春,因分封六王,宫中宴饮频繁。觥筹交错的喧闹中,我寻一个间隙,悄悄移步至偏殿,方有机会单独见母亲。千言万语在心头翻转,她问出来的却只有一句:“妙莲,你过得好不好?”

  我心中感伤,又不免自矜,只是深深地点头。

  娘拉过我的手。一双皓腕,覆着一截藕色罗袖,精致而不张扬的碎花疏密有致地铺陈于袖口。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衣袖,握住我的臂,欣然叹道:“这宫中绝无仅有的汉装,便是他对你的情分了。”

  我心中微微怅惘。五个月来朝夕相对,我为他栉发,为他沏茶,为他抚琴,为他吟唱南朝乐府,为他诵读汉家诗赋……他却不知,我心中的顾盼。

  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时,总会经过昭阳殿——那是皇后的居所。殿前繁花似锦,万木含春,晨曦映照下的琉璃砖瓦,白玉雕栏,总是别样华丽。但这座宫殿却寂寞地空着——拓跋宏并没有立后,似乎也无意立后。

  正因此,才留给人隐约的期许和疑惑。

  我忽然悠悠地叹了一声:“他的情分,也不过如此罢了。”

  “妙莲,他如此待你,已足够了。”娘先是欣然一笑,随即正色敛容,低声嘱咐道,“若为长远之计,你应该争取未来的太子。”

  此时,拓跋宏已经有了一位皇子。

  比之北魏的前几代皇帝,这个孩子晚了几年。文成帝十五岁得子,献文帝十四岁得子,而拓跋宏是十七岁。

  皇长子的母亲林妃,是已故平凉太守林胜之女,分娩不久,太皇太后就以皇长子将为储君之由,命她自尽——北魏有两条残忍的祖制:一、立皇后,须让待立女子亲手铸一个铜人,成之,方得立;二、立太子,须杀其母,以防母后干政。

  林妃薨于太和七年的春天。

  宫人已很少再提起林妃,但我依然可以从偶得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温婉沉静的深宫女子。我很想知道,她在拓跋宏心中有怎样的地位。他却从来都不提起。

  那孩子一直养在太皇太后宫中。

  不到三岁的孩子,眼角眉梢里有他母亲的影子,抱在乳娘手中,拓跋宏凝视着,却微微发怔。我一直记得娘的嘱咐,要争取未来的太子,于是粲然一笑,趋前逗弄他,口中咿咿呀呀地模仿着他并不纯熟的发音。他在乳娘怀中也不安分,皱着眉头,摆弄手足,就是不肯安静地笑一笑。我心中不是不遗憾的。

  拓跋宏笑了:“这孩子真有些吵。”

  “孩子正是要吵的呢!大皇子将来必定会威武非凡。”接话的是拓跋宏的另一位妃子——贵人袁璎华。

  我的余光忽然触到一抹深紫色的浮影,目光微转,正好对上那双幽深狭长的眸子。袁贵人和林妃同时入宫,亦同时怀孕,但她的孩子未能保住——四个月时竟小产了。太和七年夏天,她第二次怀孕,于去年春天诞下一位公主——我入宫时,大公主已经五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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