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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来,她发疟疾般地打着冷战,骨髓里渗出的那种类似虫爬样的东西在一口接一口地啃咬着她的心,让她无处躲藏无处抓挠,她已说不出是痛还是痒了。

  她开始用手抓挠自己的脖子和前胸,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正要爬出来,她必须抓住它们。“小平头”惊呼着冲下楼去叫何薇。何薇疾步上楼,见状倒是十分平静,忙招呼“小平头”和另一个服务生把她抬到休息室。所有的动作都结束在二十秒之内。

  “按住她的手,千万别让她自残抓伤了脸。”看着仍然挣扎,却如同死鱼一样扭曲了五官渐渐衰弱下去的白小秦,何薇命令那两个服务生。

  “这是找死呀。”何薇咒骂了一句,随即转身跑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她在翻床边的一个又一个抽屉,有汗从她的脸上落下来,她停下来,想了一下,又接着翻找。终于在衣柜里的一只男袜中,她找到了一个微型塑料纸包。

  那东西是林松平的。去年春节,他带何薇去南戴河玩,结果他带的粉儿只够吸三天的。在第三天返回路上,在临近北京十五公里的高速路上,车抛锚了。恰巧那时林松平毒瘾发作了,何薇见到了比今天更为惊险的一幕,尽管何薇将他用安全带扣在了座位上,但是林松平不但咬坏了自己的舌头,而且抓伤了何薇的脸,掐青了她的手臂,要不是北京的吸友飞车赶到,何薇不知道在那个凄冷的夜晚,面对一个被毒品折磨得有些失去理智的男人,她该如何地去面对。直到今天想来她的心都会猛然地被揪起,然后有一种被甩到冰水里的感觉,那种经历让她不寒而栗。有了这次教训,林松平变得多智起来,他通常会在常呆的一些地方藏有少量的几包粉儿。偶尔地也会在随身穿的袜子里藏上那么一包。有一次,他们去郊外钓鱼,休息时他竟然从自己驾驶座的软垫下面一个不起眼的烟洞内摸出了一小包。何薇不明白这玩意儿放到屁股下、袜子里然后再吸进身体里是什么味道。她问林松平,林松平笑,说:“味道好极了,要不,你试试?”

  何薇说:“你想让我卖屁股去呀?”林松平嘿嘿地笑。当然他有钱,因此即使吸了粉,他照样膘肥体壮,照样神清气爽。何薇有时不得不感叹:“钱啊,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白小秦死鱼一样地翻在那儿。“小平头”和另一位服务员用手按着她,她发际上沾有口水样黏黏的东西。她的胸衣纽扣掉了一个,胸罩的蕾丝花边露了出来。何薇进来时一眼就盯住了那儿,“小平头”赶紧说:“薇姐,这可不怨我。”然后试着伸手,但刚伸到一半就忽然觉得不妥就停在了半空。

  何薇随手解下裙上的一个细腰带扔给“小平头”说:“用我的腰带把她的两只手绑一下,别太紧,太紧勒坏了。然后你们都出去,把门带上。”

  “小平头”照着做了,白小秦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挣扎,大把大把的汗从她的脸上身上流了下来。

  张小莉的鼻子刚刚做了修复术,并且又做了牙齿整形。上回鼻子歪了在她心中多少遗存一点阴影,所以她隔十几分钟就要回休息室来照一下她的鼻子,恰巧这时她一头撞进来,见状咂着嘴叹道:“薇姐,我帮你,省得她一会儿起来打你。啧啧,也真是。有钱吸那做啥,一股烟就没了,还不如像我样修修鼻子,弄弄牙,最起码也能见着点效果。”

  何薇说:“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一会她发作起来没准一伸手,你连鼻子带牙全保不住了!”

  “真的?”张小莉半信半疑,下意识地用手罩住鼻子和嘴,退出去了。

  何薇把那东西打开,用手沾了一点抹到白小秦的鼻子下。白小秦的意识一点点在复苏,似乎在黑夜里一下见到了光亮的那种人,但一时肉体上还没有适应过来。何薇发现她的眼睛在一点点变亮,白小秦开始试着深呼吸。

  何薇把她从长条沙发上扶起来,然后用一只手把那纸包放到白小秦鼻子下,何薇的另一只手试着在白小秦的身后解开她绑着的双手。白小秦俯下身贪婪地用鼻子嗅着,偶尔会闭上眼睛吸气或吐气。何薇知道这种办法较那种放在箔纸上再点燃香烟来吞吐的作用不同,但多少能起到镇定的作用。白小秦的长发散乱着,何薇扶着她后背的手感觉的是那种没有肌肉的骨感。她的两个纤瘦的胳膊上,有着新新旧旧的密麻针眼。

  望着这个曾经与自己相识六载,一同在娱乐场度过了许多华光的旧友,今天的属下。当年的美丽、清纯、风情万种的白小秦,在这白色的世界里正被毒魔折磨渐变得日趋的憔悴、贪婪和陌生,这个美丽的壳里已积纳了太多的垢。

  何薇的心被刺得有点痛,有一行泪从她的眼角落了下来,但她随即快速地用揉眼睛的动作遮了过去。

  白小秦缓过神来,抬起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说出来。

  何薇重新变得冷冷的,如同从冰洞里发出的那种很空空的声音。“连针都打不起了,不能戒吗?”

  “我现在没钱戒。”白小秦有气无力,浑身汗湿。

  “没钱戒就有钱吸?你挣的钱呢?全变成烟儿了?你很快也要变成烟儿了!”何薇的声调变得很高,甚至很尖锐。“你把陪人上床的钱都吸光了吧?你这是找死!瞧你这鬼样子,剩下一副骨架子,马上连肉都不得卖了。说不上臭死家里都没人知道。”何薇扳着白小秦的肩,两眼喷着火。

  白小秦不敢抬眼看,她怕自己被那火给燃烬了。她低低地垂着头,像一个弓着背的大虾,大虾落泪了,那咸咸的泪来自虾心。

  何薇叹了口气,说:“攒钱赶紧戒吧,要不真来不及了。”

  何薇从休息室出来时,脸色阴沉。正逢白小秦的客人在那大呼小叫。他正要找何薇就派给他的小姐是吸毒者的问题讨个说法。何薇说:“吸不吸毒跟你没关系!她吸毒也没花你一分钱。你别拿这个跟我说事儿。人是你自己选的。我管保媒拉纤,还管你生不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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