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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我从门口看着一身锦缎、辫子垂到腰际,尤其在害羞时愈加可爱的白玛,我越看,就越觉得没有看够。这时,眼含热泪的白玛已经走到楼梯口,同往常一样回头深情地望了我一眼,就下楼到财会室去了。

  到了半夜,我照常起床下去接她。她靠在桌边,把头枕在手上,睡着了。整个室内只有汽灯喷燃时的沙沙声。我看到她如此劳累,心中老大不忍,轻轻走过去,在她那好看的酒涡上一亲。却不曾想,她的脸冰凉,再仔细观察,发现椅子上和地上全是血。我不禁立刻上前抱住她,可她纹丝不动。我这才发现她后背肩呷骨处有匕首捅入,并一直穿透前胸。

  “白玛,白玛!”我使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一声。朦胧中听到自己的喊声大得能够惊醒全城人。随即,我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围在床边的人们都含着眼泪,唉声叹气,低头不语。

  “但愿是场梦,但愿是场梦。”我呻吟着,爬起来走到白玛所在的地方。白玛的身子已经用白毛毯盖住,放在那间财会室门后的几块土坯上。一边是僧人们在一千盏酥油灯前诵经、作道场。

  天啊!又有一位人杰归去。如同任何美丽的花朵都不能长久开放,白玛这朵洁白无瑕的莲花,也终于凋谢了。

  次日早上,亲戚朋友们又来慰问。“真是难以置信。斋苏府接连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定是有厉鬼作祟”。来的人都一致这样认为,并且主张第二天请高僧大德在院中举行护摩仪轨,将所有作祟的厉鬼统统烧掉。

  我整天无法摆脱对白玛的怀念。时而在房中走来走去,时而捧着亡妻的遗像久久凝视。桌上摆着她的英文书籍,有一两本翻开的书扣在桌面上。她办公时随身携带的小皮箱,也放在藏柜上面。我无法驱除心中的哀思,进了屋想出去,出去了又想进屋。实在没有办法,就上房顶转转。

  太阳就要落山,斋苏公馆巨大的阴影剧院西边移到东边。拉萨市区的空中飘浮着烟雾,想必是主妇们正在生火做饭,天空中飞过一群群大雁,飞过一对对黄鸭……

  “活,还是不活?”我正犹豫着,突闻背后有人道:“东大厅里已经点上了汽灯,请您下去。”我一回头,才看清说话的原来是朗嘎。我明白他是怕我出事,才暗暗跟随来的。

  在往常,每当日落西山,全家人都要聚在东大厅。可如今,当我俩来到东大厅时,只有次仁吉白和英塞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次仁吉白看着我的脸说:“哥,你瘦了,两只眼睛都是红红的。”她虽这样心疼地劝我,可她自己却在流泪。

  吉加叔叔和婶子也来到那里。他们声称,他们至今已经朝拜了两处圣地,还有一处尚待朝拜,等朝拜完最后一处圣地,就准备动身回申腊。

  白玛去世后的第三天凌晨,举行了葬礼。亲朋们持香列队走在前面,亡妻的遗体被凄惨地裹于白毛毯中,由送尸人背着。我牵着哈达将遗体送到斋府大门外,随即双手合掌,向遗体叩首,行三大礼,作最后的告别。

  送葬的队伍在汽灯的照耀下,渐渐远去。

  先前两位故人的遗体被刀剐的惨景,使我无法忍受。因此番决定将亡妻遗体火化,并把骨灰拌入泥土,用模型印成小泥像,然后在路边立一座佛塔。我觉得,这既符合亡妻生前所说的“来自大地又回归大地”的外国箴言,也没有不洁不净之感。

  然而,故事并没有完结。“那罪犯是何许人?”尽管人们心中一直萦绕着许多问题,却丝毫找不出答案,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从已故大少爷被害现场看,很像是内好所为。不然,凶手对钱柜以及钱柜钥匙等情况,不可能这么熟悉。而杀害我亡妻的凶手,又好像是外贼,否则,凶手也不会明知抽屉和皮箱里没钱,却还去乱翻。但是,凶手杀害两位被害人的手段都一模一样。他俩都是被人用匕首从背后的肩胛骨中间用刀刺人心脏,以致刺出胸前而一刀致命的,就连他俩伤口的大小尺寸都一样。

  不久,事情终于有了答案。自从爱妻过世,我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她。在痛苦的煎熬中,夜夜失眠到凌晨。

  那一夜,我又回想起亡妻生前将她那纤弱的手指插进我的头发,向后梳理,嘴唇对着我的耳朵轻轻讲述情意绵绵的知心话的情景……

  大约在半夜,我感觉两扇金丝绒落地窗帘中,有一扇在飘动,仔细一瞧,另外那扇窗帘却纹丝不动,窗外也没有风,月亮即将团圆。“奇怪,它怎么会动呢?”我心想。可就在这时,从窗帘中突然窜出一个大黑影。影子好像是个人,轻手轻脚地向我接近。近日来,由于斋苏府多灾多难,我也时时把手枪和电筒放在枕边。我摸出电筒,对准那黑影一照。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吉加叔叔!此刻,他正拿着一把闪亮锋利的匕首来杀我。当他发觉手电筒发出的亮光照到自己脸上时,就如同飞蛾扑火般向我扑来。于是,我猛扣扳机,他应声倒地。地板上流了一大滩污血,可他还在挣扎。我站起来走近一步,用枪顶住他的额头,又扣动了扳机。他痛苦地蹬了蹬腿,然后一动不动。

  我又一次成了杀人凶手。此番为了避免浪卡子的悲剧在朗孜厦重演,我立即作了潜逃的准备。我一身便装,顺手抓几捆百元钞票放进怀里,用围巾包住脸,一只手放在脸上假装牙痛,直奔斋府大门。来到大院,瞧见二楼几间屋子里有灯光。这时从里面走出几个人道:“是什么在响,难道是枪声吗?”

  一出大门,我就照已故大少爷原先出逃时的路线,来到辛东嘎路边那一处“门上画着万字和日月图案、门楣顶部插着牛角”的平房跟前。到那时,仍是上半夜,我就在门口等候。鸡叫头遍时,大地、村庄一片宁静。鸡叫二遍时,路上开始响起毛驴的响铃声。到了鸡叫三遍,才看见房东屋顶在冒烟,可见女主人已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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