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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滴流打到第六天,梁梦一回家一开房门,就听见厨房里有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声音。这是梁梦一听了十几年的声音,是最具家庭气氛的声音。梁梦一走到厨房门口一看,果然是妻子在那里操刀执勺,正在做晚饭。再到北屋门口一看,孩子正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聚精会神地写作业。冷清了多少天的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可梁梦一的心里却罩上了一层阴影。他和妻子有半个多月没办那事了,晚上妻子准会叫他“交公粮”的。可这公粮已经发霉变质了,他如何交得!

  没有女人的家里难免零乱和灰尘。妻子在做饭的空当儿里拿着抹布不时地擦擦这儿,抹抹那儿,夫妻俩不时地拉几句家常。梁梦一表面上显得若无其事,可他的心里面却在琢磨:怎么办,晚上这一关可怎么过呢?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找个理由——逃!

  晚饭后,他叹了口气,显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说道:“今天晚上又轮到我值班了。值班室的被褥脏得很,真不愿意在那儿住,可是没办法呀!”

  值班这个理由当然是很充分的,妻子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这一夜他是一个人在他的“水晶宫”里住的。夜里,辗转反侧,悔恨交加,思绪万千,自不必说。

  第二天晚上,他又在“水晶宫”呆到半夜,这才不得不回家。如果老是夜不归宿,他就不好向妻子交代了。

  一到自家的楼梯口,他就开始轻起脚慢落步,一步步地拾阶而上,悄无声息地摸到门口。上楼之前他就把房门钥匙找好了,他一手摸着钥匙孔,一手轻轻地把钥匙插进去,慢慢地转动,轻轻地把门打开,再轻轻地关上,贼一样地溜进屋里。然后一点点地脱衣服,一点点地爬上床去,连大气都不敢出。

  果然没有惊醒妻子,她仍然打着鼾,沉浸在甜蜜的睡梦之中。

  借着街灯透进屋里的微弱光线,望着妻子那安宁香甜的睡态,看着她被子下面那浑圆的臀部轮廓,一种强烈的爱意在心中涌动,他真想像平时那样掀开被子钻进去,把她那光滑的臀部紧贴在自己的肚腑上面……可他却不能那样做,他甚至连望而喟叹的声息都不敢出。

  早晨起来,妻子问道:“你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一二点钟吧。”

  “干啥去啦?”

  “几个人在一起玩了一会儿。”

  “怎不早点回来呢!今天晚上不许再晚回来啦!”

  说这话的时候,趁孩子不在跟前,隔着裤子,在梁梦一裆处轻抚了一下。妻子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梁梦一想装糊涂都不能,只好“嗯,嗯”地答应着。

  妻子又大声地带有警告性地说:“‘嗯、嗯’的,到底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

  在梁梦一的印象里,这是妻子第一次向他提出这种要求。他妻子的性格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是温柔贤惠的。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老爱看着自己的丈夫,总想把男人拴在自己的身边。她尊重丈夫的自由,很少干涉丈夫的事。这方面,梁梦一是很满足的。在性事方面,她只是服从丈夫的要求,自己几乎从没有过要求。在这方面,梁梦一多少还有点遗憾,他认为妻子是个没有什么性欲的人,因此还多少感到有些乏味儿。现在他才理解,不是妻子性欲低,而是自己性欲太强,在她还没感到需要的时候,他就已经给她了,她自然就不怎么要求他。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奶水很充沛的奶妈,在孩子还没感到饥饿的时候,他就早把奶头放进了孩子的嘴里。孩子没挨过饿,自然就不知道自己要奶吃。现在,这孩子多少天没吃到奶水了,又饥又渴,自然就吵着要奶吃了。

  在性事上面,男人们大概都喜欢女人像嗷嗷待哺的婴儿一样,这样他们就会生发出一种救苦救难的使命感和自豪感,就会对自身的存在价值有新的认识和体会。他们会不遗余力地履行自己的使命,让自身的价值得到充分的体现。

  梁梦一似乎第一次体会到这种使命感,他感到有点新奇刺激,他有点激动,甚至有点冲动。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得了那种病,他会悄悄地对妻子说:“怎么,想我了吗?没有我不行吧?等着吧,晚上我一定好好地……”接下来的话就只能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可是现在,实事办不成,玩笑也就开不得了,既没有那个兴致,更没有那个资格。

  第二天,又到了晚上下班时间了。老侯抻了一下懒腰,百无聊赖地说道:“又混了一天,——晚上吃点儿什么呢?”这样自言自语着起身出屋走了。

  言异群不知又买了一本什么书,在动身之前把书装在一个方便兜里,看样子是准备拿回家去看的,过几天不知道又有什么新的奇谈怪论要发表呢。

  小商买了一个做扩胸运动的体育器材,样子有点儿像警察手里拿的警棍,一边往出走,一边比划着。

  很快,屋里就只剩下梁梦一一个人了。

  对面屋的庄正见这屋的门还没锁,扒门看一眼道:“还不走吗?”

  “走,这就走。”梁梦一站起来把桌上的报纸收拾一下,做出要走的样子,人却没有动。

  这时,走廊里,楼梯上,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下班回家的喜悦,连那杂沓的脚步声似乎也显得轻松愉快了。不一会儿,人们就渐渐地走光了,楼里慢慢地就安静下来了。

  梁梦一又重新坐下来,点上一支烟,慢慢地吸着。心想,今天晚上该怎么过呢?想来想去,还得熬,像昨天那样,熬到半夜,人不知鬼不觉地进屋上床睡觉。这样做妻子当然不高兴,但总比自己露馅儿好。今天刚停药。按照白大夫的说法,过一个星期再验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算真正好了。那样,和妻子的事就可以正常进行了。可是这一个星期也不是好过的,这样天天半夜回家怎么解释呢?万一哪天晚上回家正赶上她醒着怎么办?说自己身体不适,体力不支?她若是摸一摸,或者有点儿别的动作,弄不好不也能传染上吗?躲过初一能躲过十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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