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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这是发生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一个叫无兹市的地方的故事。

  这天中午,梁梦一正低着头走在回家的路上,忽听得什么地方响起沙沙之声,如同有人拿着扫帚扫地一样,又好像是细密的雨丝打在芭蕉叶上一般。梁梦一疑惑地举目四望,只见斜前方十几米处正刮着一股旋风。它幽灵般地在街上转来转去,所到之处,地上的尘土和着纸屑全被它搅动起来,进而盘旋着向空中飞升上去,形成一个连天接地、旋转游移的锥状物。

  开春时节,地气上升,冷暖空气对流,常形成这种旋风。但在城里却并不多见。

  梁梦一正看得出神,忽见旋风直奔他而来。他想躲闪已来不及了,就本能地缩起脖子,闭上眼,两手尽可能地捂住头发。他还记得他的头发是早上刚洗过的,他觉得洗脸比洗头发要简单容易一些,所以就把头发作为重点保护对象了。刹那间,只听刷的一声,风沙就劈头盖脸地向他打来了,有一块纸片正好打在他的嘴巴上。他扭扭脸,甩甩头,想摆脱掉它,可那块纸片借着风力仍紧紧地贴在他的脸上。

  地上的纸屑谁知道是干什么的,有多么肮脏!他又气又恼,觉得太晦气。他再也顾不得头发干净埋汰了,腾出手来,猛地一把将它抓了下来。

  看着手里的那片纸,他恨不得把它撕得粉碎,然后再狠狠地摔在地上。可是,当他再仔细一看,见是一块写过字的红纸——就是那种过年的时候贴在门窗之上,写着“辞旧迎新”、“招财进宝”之类的吉祥话,节后飘落的到处都是的红色垃圾。一看纸的背面还算干净,做手纸凑合着用还可以嘛!这样一想,他就不想撕也不想扔了。

  原来,梁梦一昨天夜里可能是着了凉,一上午肚子就不好受,方才又有要上厕所的欲念,恰好路边就有一个厕所,正要进去时,一摸兜里没有手纸,没办法,就只好强忍着,忍到家再说。现在手头上有了这块纸,上厕所的念头就又出现了。这个念头一出现,他就觉得屎堵屁股门子再也憋不住了。好在那个厕所刚过去不远。他赶紧折转头,急急火火地向回走去。离厕所越近,他越觉得紧张,生怕一时憋不住拉到裤子里。还没等走到厕所呢,两手就已经在裤腰带上摸索起来了。

  他咬着牙,强忍着终于走进了厕所,裤子一褪下,精神一放松,便一泻千里了,努力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他觉得身上像是卸去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一下子就轻松了。同时又感到精神和肉体都有点空虚虚的,但空虚得舒服,太舒服了。——刚生下孩子的女人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呢?他觉得自己打的这个比方挺有意思的,便情不自禁地暗笑起来。

  梁梦一蹲了一阵子,感到事情快要接近尾声了,便开始为善后做准备。他把那块纸拿在手里,在准备揉皱以前,他把它展开来,见上面写的是“恭喜发财”四个字。时下,这种流俗的字迹本是随处可见的,他也并没在意,随手便揉搓起来。他要把这张纸揉得很皱很皱,然后再展开来,就如同平时使用的卫生纸似的,那样用起来既好使又不至损伤皮肤。

  正在梁梦一揉搓那片红纸的时候,街上有一辆警车鸣着警笛过去了。与此同时,在厕所后面由远及近地传来急促的奔跑声。从脚步的轻重缓急上判断,奔跑之人翻过厕所旁边的一道墙,由近及远地消失在大街的远处。紧接着,在厕所后面,在相同方向由远及近又传来急促的奔跑之声,并伴着愤怒的吵嚷声。看来,这是一伙人在追逐另一伙人。

  后面这伙人在翻过厕所旁边的那道墙之后,稍停了一下,大约是在辨别被追逐者的逃跑方向,然后沿着与逃跑者相同的方向又追了去。

  大概因为被追逐的总是弱势者吧,梁梦一为那被追的人捏着一把汗,希望他不会被人追上。

  梁梦一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街上一定有很多人正睁大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在驻足观看,因为中国人是从来都不肯放过任何白看热闹的机会的。如果不是因为在这里拉屎,他梁梦一也要跑到街上看个究竟的。但闹肚子拉屎就像会上的某些领导讲话,不是很快就能完事的,他必须老老实实地蹲在这里。

  手纸准备好了,精神放松了,梁梦一这才注意到,在厕所右面的山墙上不知是什么人用粉笔乱写乱画了一些东西。大概是公厕管理人员觉得在这种公共场所,这些乱糟糟的东西有伤大雅,试图擦掉它。可是,在那种粗糙的水泥墙面上,敷衍塞责地随便擦几下是很难奏效的,其本来面目仍然依稀可见。其中有一首打油诗写的是:人在人上,肉在肉中,上下一动,其乐无穷。另一幅是关于女人最隐秘处的简笔画。

  诚然,这些东西是很无聊的,但在嗤之以鼻的同时,又不能不承认创作者是有点歪才小技的。特别是那幅简笔画,只寥寥几笔就把一个丰臀肥腿勾勒出来了。那两腿根部的东西更是表现的惟妙惟肖,既写意又写实,堪称一绝。

  看着这些东西,梁梦一感到很刺激,对未能看到街上的追逐场面也就不觉得怎样遗憾了。

  在梁梦一的印象里,这类淫诗脏画在封闭蹲位的公共厕所里更是重重叠叠,千姿百态,司空见惯。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近年来,文化的范畴又在不断地拓展,文化名词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像什么“食文化”啦,“酒文化”啦,等等,不胜枚举。那么,这些厕所里的东西算不算文化呢?如果算的话,该怎样给它们定义呢?是叫“厕所文化”好呢,还是叫“性文化”好呢?

  其实,不光我们中国人有喜欢绘生殖器官这种癖好,外国人对此也是情有独钟的。据说,大画家毕加索就给他的情人画过一幅很大的男性生殖器,并且是作为礼物赠给他的情人的。可见人类在感受生殖器官的魅力方面是相同的。所不同的是,人家是画在画布上的,是大大方方的,是有署名的;我们是画在厕所里的,是偷偷摸摸的,都是无名氏的作品。这可算作是东西方文化差异的又一个例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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