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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我给你带了衣服和日用品,还有这汤……"她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愣住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人。

  苏娆吸吸鼻子,声音还是很虚弱,"小瑜,谢谢你了,这个是我爸爸。爸爸,这是跟我住在一起的那个女同学,她叫唐瑜。"

  那人见是唐瑜也是一愣,但到底比唐瑜先反应过来,他朝她微笑点头,"唐瑜同学,你好,娆娆麻烦你了。"说话的语气慈祥和蔼又稳重得体,是一个长辈对晚辈最标准的亲切问候,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这就是孙文晋别墅里那个目光轻佻、言语轻浮的苏不易。

  唐瑜把东西放下后就再没说过话,苏娆好像也没发现什么。她一直在跟唐瑜介绍,好像苏不易是来B市开会的,正好就碰上了苏娆发生这样的事。对于苏娆的父亲,唐瑜知之甚少。她们平日里在一起都不喜欢谈及自己的家庭,只是隐约有感觉,苏娆对于当年父亲的抛弃耿耿于怀,颇多怨恨。可是她又哪里能想到,苏娆居然会有同父亲这样亲密的一天。而且,唐瑜听说,苏娆那娶了高官女儿的父亲一辈子也只是个小角色,他怎么可能会是N市那个呼风唤雨的苏不易?

  她原本打算请假通宵照顾苏娆,可是在病房里面对苏不易,她却无法若无其事,整个人心神恍惚,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就对苏娆说自己还要上班,匆匆逃离医院。

  她想起方才在病房里,虽然苏不易装作素不相识地问候,可是唐瑜到底是心虚,总觉得苏不易的每一瞥、每一句话里的意思都甚为可疑。

  苏娆的父亲居然就是这个苏不易?

  唐瑜来到乱世佳人,整个人还是心不在焉,连连送错了几个房间的酒,打翻了好几个盘子。李雯不得不提醒她,"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要是再打碎东西,我可就不能包庇你了,不然你先去休息一下,我帮你代代班。"

  李雯是服务部的部长,她已经很少从事服务工作。唐瑜心里又慌又乱,也就由着李雯代班,自己坐在吧台旁边的椅子上想事情。

  一会儿李雯和另一个服务员从包厢出来,那小姐妹说:"阿雯,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桃花姐喜欢的那个男人好像经常来乱世佳人,他以前一年都难得来几次。"

  李雯想了想说:"好像是,从去年冬天开始,他到我们这儿来的次数就多了起来。不过我听桃花姐说他在N市的房产公司已经转了,大概现在想打开B市的市场吧。"

  从去年开始,唐瑜在乱世佳人听说过几次孙文晋,她一般能避就避开了。倒是李雯,她许久不做服务工作,这次替她代班,正巧赶上孙文晋来了。不过唐瑜现在也没心思想这些,她早晨刚见过孙文晋,现在心里也乱得很,干脆就跟一个小姐妹换了工作,负责大厅。

  大厅里林开也在,他坐在那里默默地抽烟。

  也许是因为苏娆自杀的触动,此时她看着这样的林开,心里多了点悲凉的情绪。她曾经告诉自己,并不是因为她不是处女所以就不肯再接受林开;她也告诉自己,并不是因为林开父母的表现。她心里清楚,依照林开的为人,依照他往昔对她的照顾和爱护,她和他将来未必没有幸福。而她若是真成为林开的妻子,林家父母也应该会抢着讨好她,就同先前为她所做的一样。

  可是,她这个人,从小一个人生活了那么多年,十多年独自成长,独自面对风雨伤害,她已经做好了坚强的准备。没有朋友也没关系,没有家人也不要紧,没有关心也无所谓,她从不祈求人家的给予。父亲断了信用卡,断了父女关系,她宁愿去夜总会做服务生;林开出了事,她宁愿找苏不易做好牺牲的打算也从未想过要找唐其正给予帮助,她一直是这样的决绝。然而这些年因为她只有自己,她敏感地、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

  林开对她好,她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但为了救林开发生献身的事,心底已经有了缺口,潜意识里林开再无法给她安全感,再无法让她信任。况且,他父母的反应更让她害怕,若是将来他和她有了什么事,他们必然是站在林开那边。她不怕人家对她不好,她可以远远地防备着那些人,她只是怕离她最近的人给她伤害。这样,到时候她一个人,怎么保护自己?所以她要提前杜绝一切伤害的源头。所以她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小心翼翼,敏感、极端缺乏安全感地生活着。

  她曾经相信过林开,甚至曾经想过要同这个男孩白头偕老,但是她现在和他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她正在想办法要怎样把事情跟林开说清楚,忽然门口传来总经理的声音,"哟,何公子,上次听说你从美国回来了,怎么也没来得及见个面又消失了,还以为你又去了美国呢。"

  何钦挺郁闷的,"别提了,刚从美国回来,又被老头子发配到日本去了一趟。刚回来,正一肚子火呢。"

  这位何公子她认识,上次匆匆交手,被陈释解了围后再没有见过他,原来是去了日本。唐瑜听总经理这样热络的声音,心里也有了底。总经理平日经营乱世佳人也十分艰辛,每天晚上,只要是相熟的人来了,他都要主动到包厢里陪酒,一个包厢一个包厢地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各路人马。现在这样恭谨热情,自是同何钦的身份分不开。唐瑜不想惹麻烦,转身想走。何钦眼尖,早就看见她了,之前在乱世佳人的那笔账被勾起来,他快步拦住唐瑜的去路,"哟,唐小姐,又看见你了。"

  乱世佳人在B市算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夜总会,来这儿的有钱少爷们不少。一般那些所谓的少爷们都有国外镀金的学历,即使没有绅士风度,为了装情圣,到底是讲点礼貌的。像何钦这样骄横跋扈,不管不顾的,倒是少数。

  眼看何钦缠着唐瑜要灌酒,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总经理在一旁都不敢说话。

  唐瑜横下一条心,刚要接过酒来喝,忽然何钦闷哼一声。她抬头看去,何钦正痛苦地按住额头,五官拧起来,鲜血从额头上直往下流,白色衬衣的两肩上被血染红了一大片,脚下是一摊啤酒瓶碎片。他怒不可遏地看着唐瑜身边的那个人,是林开,他手里还拿着啤酒瓶瓶口的一段。

  林开眼睛里红红的,燃烧着酒精,他今天晚上已经喝了很多。

  总经理站在一边,目瞪口呆。

  马上有机灵的小姐妹叫来李雯,李雯看了两眼,林开和唐瑜的关系,她比谁都清楚,但也料不到一直都是忧郁沉默的林开居然会把何钦的头砸破了。想了想,眼下看来也不能指望总经理,她赶忙跑去找叶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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