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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有人戏称:“中国——China,拆了”。近几年,我和我的同行们在规划部和开发商的指挥下,齐心协力地把北京城折腾成了一个“癞痢头”,超级摩登的建筑和勉强站立的平房相应成趣,红墙绿瓦和超现实的蛋形建筑比肩而立,那座饱受争议而又举世闻名的“大笨蛋”就是法国建筑师安德鲁的杰作。不断有忧国忧民的文物保护主义者站出来声讨说“外国设计师在中国做建筑就象在种杂草,什么劳民伤财的主意都想得出来,北京就是全球建筑师的实验基地。库哈斯一个人在两年内盖出了4座摩天大楼,设计了几百万平方米的城市规划,如果在纽约的话,他一辈子也难做到这个数目。”当然,中国建筑师也不示弱,严格来讲,中国能称为建筑师的微乎其微,大部分只能叫结构工程师,就算把我们这些滥竽充数的都算在内,建筑师的数量也只是美国的十分之一,然而我们却在五分之一的时间内设计了5倍数量的“建筑”,当然,严格来讲,我们设计的只是“房子”而已。但是,我们的效率却是美国同行的2500倍。用长远的眼光来看,这样的速度会让我们在短暂的红火之后,走向漫长的萧条期,然而,没人能拦得住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

  此刻,临近年关,公司里人心惶惶,一片忙乱。大家都各怀鬼胎地猜测今年年终奖的数目。越是这种紧要关头越是要抓紧时机表现,不仅要干得好,还要说得好!我一向兢兢业业地维护和老板的关系——在他面前,永远保持爽朗坦荡的微笑,称赞他留学英国的独生女儿的学业优秀;午饭后的乒乓球赛故意输给他;面对客户的质问,不顶嘴而是替他顶罪,(关键时刻,顶罪绝对胜过顶嘴。)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刻苦加班,做出成绩。尤其是在老板在场的时候,因为老板才是唯一掌握红包内容的人。

  “爱哭的孩子有奶喝”,在公司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地球虽然是平的,可公司却不是平的,要求老板对你忠实,这比要求老婆要困难多了。如果年底红包和我的预期相差实在太多,我一定会为自己争取,毕竟,经济基础决定家庭地位——年终奖的多寡,直接关系到丈母娘和老婆对我的脸色是不是好看,还有对我偶尔的偷懒犯谗是否有足够的耐心忍耐。当然,和老板提条件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和业绩,因此在发红包的前几天突击加班则是事半功倍的一大法宝。

  临近下班时,正好老板交我一份紧急任务,我正愁没机会表现呢,“上天就降大任”于我了。在别人都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时候,我故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电话里对老婆说:“这两天活太多了,我就不回家了,住在公司宿舍里,你一个人给宝宝洗澡还行吧?”这个电话原本可以不打,在MSN上能说得更加透彻清楚。但我要的就是“众人皆知”的效果——不仅对工作敬业,而且对家庭负责,虽然,我实际上是个“甩手掌柜”,并不多管家里的事情。

  老婆当然心领神会:“没问题,你放心加班吧,吃好点,注意身体。”可惜我没把电话按“免提”,不然,还能把老婆当成“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的楷模来“秀”一把。其实,她也经常在家里对着我们爷儿俩大呼小叫,只是外人不知而已。可见,更多的时候“幸福家庭”就是这样被人为塑造出来的。“修身,齐家,平天下”——对于一个已婚有子的男人来说,能把自己家事料理停当,别人才敢委以重任,如果经常“后院”起火,必定给人留以把柄口舌,难托重担。

  平时我很少在单位加班,大多都是带电脑回去工作。虽然也算做加班,但是老板看不见,效果就要大打折扣。根据多年纵横职场的经验,我80%的辛勤工作都在老板的视线以外,而展现在老板面前的20%,才是决定我命运的关键。而我在单位加班更多的是“形象工程”,也是宝贵的

  20%,这才是为我的形象和荷包“加分”的关键。

  晚饭是和那些常年住在宿舍的未婚小青年儿一起吃的,他们都好奇地团团围住我这个难得住一回宿舍的已婚男人。这个问:“你买房了吗?”那个问:“你买房贷款了吗?”还有一个问:“你的房贷还剩多少?”这三个问题,是和他们相过亲的女孩最经常问起的。

  在他们看来,如果你没有三房一厅,即使有一张文凭,二国语言,五官端正,六六(落落)大方,九(酒)烟不沾,十分老实,可找到一个心仪对象的几率比被恐怖分子杀害的概率还小。

  小李说,有一次他认识了一个身材窈窕的漂亮女孩,刚想和人家套瓷。就被那女孩含沙射影地挡了回去:“我想送给那些没房没车还腆着脸追我的男人一句话:滚!没事别来和我逗闷子。”

  这话真是太伤自尊了。难怪小李说:“你说我妈怎么那么不开眼,干吗把我生成个男的?要是能再投一次胎,我说什么也要把自己回回炉,变成个女的。真是羡慕你呀——啧啧,生个闺女,至少能省100万,不用准备房子了。将来我也得算好了,要生就生个女孩,不能生个男孩,让他也象我这样快三十了,还打光棍。现在都说,‘生个男孩,就是生个仇人,娶个媳妇就是娶个敌人;生个女孩,就是生个亲人,嫁个女婿就是嫁个仆人……’”

  他说到这里,意识到说中了我的要害,这等于是秃子面前提头发,于是连忙不自然地解释:“别多心,我不是在说你呀,再说,我就是给人家当仆人都没份呀!”

  一连加了四天班,周末是小年,正好回家吃团圆饭。回家前,揽镜一照:满脸胡子拉茬,头发更见稀疏。于是,一边赶紧把仅存不多的头发抓得蓬松些,一边自我安慰:男人的头发总是和智商成反比的,再说,辛苦我一个,幸福全家人,掉几根头发也值了,人家李连杰说的好,“男人要对自己狠一点”。

  这几天和小李谈得颇为投机。回去的时候,他盛情邀请我蹭他的车回家,他家住郊区,为了节省时间和油费,他平时住宿舍,一周回家一次。周末的道路照例是水泄不通,再加上天黑得早,快到我家时,他从后面的胡同抄了近道,天黑路窄,前面还有一个提了两根葱的胖大妈,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象个鸭子,小李只好狂摁喇叭催促她快点走。没想到胖老太太反而转过身来不走了,过来敲敲我们的车前盖,开口就骂,还不带一个脏字儿:“住个大塔楼,开个小奥拓——还真拿自个儿当根葱了!牛什么呀你牛!”她一边说还一边掐着水桶腰,摇晃着手里的那两根葱朝我们示威。

  小李一听就急了:“操他大爷的,老子整天被小姑娘挤兑,还轮不着你个老娘们儿瞧不起,我没拿自个儿当根葱,她倒鼻子里插葱——装上‘象’了,嗨……”我一看,这欧巴桑来者不善,连忙制止小李,自己开门下车,她那一张一合的嘴朝我喷着夹杂了韭菜味儿的哈气,我断定她中午一定吃的是韭菜馅儿包子,可能葱放少了,正好出来买两棵葱的时候,碰着了我们俩,借着路灯,我看见她的牙缝里还塞着不止一片韭菜末,这恰恰证实了我的猜测。不过,我已经顾不上猜测这些了。为了能够早点回家,我拼命移动五官,挤出一脸媚笑,大姐大妈的一通乱叫,才礼让三先地把她请走了。

  上了车我苦口婆心地教导小李:“这个岁数的女人最难缠,仗着大半辈子打下了江山,手里又有俩闲钱,一天到晚,不是排队买国债就是买基金,从年初到年底,翻一番儿的大有人在,人家财大气粗,腰秆子就是硬。再加上更年期后遗症,一会儿艳阳高照,一会儿滴水成冰,在家每天都能把自己老公的祖宗八代都排着队骂一遍,那口才——句句都不带重样的,怎么可能把咱们放在眼里?你可别得罪她们,你得试着和她们相处,将来你丈母娘可就这岁数,为什么你屡战屡败?肯定是没把丈母娘伺候好……”

  说到这儿,小李打断我:“我没你那么幸运,我压根就没到”见丈母娘“这一关,咱俩的级别不一样,和”丈母娘相处“那是后话,你还是先教教我怎么才能找到丈母娘吧。要是将来我丈母娘就那样儿——算了吧,我还真没勇气结婚了,我就‘横眉冷对秋波,俯首甘为光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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