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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我一听急得都快吐血了,赶紧往回找补儿:“别——别——我家没人,她爸妈都出去了,再说也没定馆子,太仓促了,回头再说吧。”话一落地,我发现大家都不说话了,气氛有些尴尬。我也觉得话说得太没有技巧了,但那有什么办法,我要再不说话,他们都要拨转马头直奔我家了。那可就坏了,我老婆就是为了躲避我妈才搬家换房的,好容易晚上睡觉不梦见我妈穷追不舍了。要是她的藏身之处一旦暴露,她不连夜搬家才怪呢,每折腾一次房子就要伤筋动骨一回,我可不想再背一屁股债四处搬家换房玩了。

  正在这时,豆丁因为困极了,开始哭喊着要找姥姥睡觉了,任凭谁来哄她,都无济于事。好不容易走出偌大的公园,天色已近黄昏,我正好以此为借口让大家各回各家。目送着他们上了车,我和老婆抱上已经熟睡的孩子回家了。

  丈母娘已经在家望眼欲穿等候多时了,看我们一脸的疲惫像,她一边接过孩子一边问:“怎么样?还顺利吧?你姥姥他们对悠悠还满意吧?”我说:“满意极了,赞不绝口呢。”

  老婆气不过地说:“光满意有什么用?也不帮我说句公道话……还要求我至少每周去看他们,说是儿女应该尽的孝道……”

  丈母娘一听,立马火大:“他们怎么‘手电筒光往外照’,也不照照自己?反省反省自己作父母的为孩子做什么了?挑起别人的理儿头头是道,自己呢?!自己没本事住大房子居然问儿子媳妇要,房子住上了,她为她儿子又做了什么?连孩子都不带,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养儿子吃亏,自私到极点,谁养孩子不吃亏?嫌吃亏就别要孩子呀?!少跟我倚老卖老,还要求我闺女去看她,真拿自个当老太君呀!到现在连句表示歉意的话都没有,放着抬举,不识抬举!有本事冲我来呀!找我提要求呀!我把她当奶奶应该承担的责任都担下了,她有句谢谢的话吗?我不挑她的理儿就是了,她还挑起我的理儿来了。你长张嘴当摆设呀?都这么大人了,还是个闷葫芦,就会自己生闷气,你倒是和他理论呀……”

  我看丈母娘开始恨铁不成钢瞄准我老婆开火了,连忙上前解围:“妈,您消消气儿,她嘴笨,我嘴可不笨,我可一句也没饶他们,他们还想今天晚上到咱家吃饭呢,悠悠还唯唯诺诺地顺嘴就答应了,让我立马就给撅回去了,想上我家,没门儿!”

  丈母娘也马上摇头摆手:“不见,我不见,既然占足了便宜,还不让提以前的事儿,那就没什么好见的!”我也马不停蹄地接过话头儿:“就是,就是,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21)

  整个十一长假,我不是在我家陪孩子就是到我妈家陪姥姥,标准一个“三陪”。好容易过完了假期,送走了舅舅,舅妈。我姥姥在我的诚心挽留下,终于决定留在北京了,她是个“搬砖”爱好者,一上牌桌就精神抖擞,不吃不喝都乐意。三天两头就盼着我回去:“这豆丁她爷儿俩怎么还不来呀!我这一缺三要到什么时候呀?”所以一到周末我就往我妈家跑,去讨她老人家的欢心。

  自从姥姥住在我家以后,我爸就再也没机会出去跳舞了,每次我回家他都在厨房里忙活,把肉末青菜香菇香肠切成碎末儿,再和米饭烩在一起,熬呀熬,就成了一锅阿香婆一样的“糊涂粥”,我姥姥牙不好,只能吃这样的菜饭。这种饭,费工费时,闻起来香,吃起来就不敢恭维了,就象在吃别人嚼过了几遍的烂饭一样。我爸在我妈的调教下,已经养成了几十年如一日自觉主动下厨房的好习惯。可是那也只是给我妈做饭,一给别人做饭,他那原本的“南瓜”脸,几天下来就拉成“冬瓜”脸了。

  我看他对我爱搭不理的样子,就凑上去没话找话:“爸,好男儿志在四方,好男儿敢下厨房呀!”我爸转过身去抽烟,假装听不见,我讨了个没趣儿。心想:你才和丈母娘住了几天呀,都不耐烦了?你都知道要求我要孝敬你们,也该给我做个表率孝敬孝敬更老的老人嘛!好不容易给你争取了一次难得的机会,您还生气了,生我的气去吧,别把自己气死!

  结果,到吃饭的时候我终于尝到了我爸的“厉害”:面条很筋道,但却咬不动;牛肉吃起来,象是跑完马拉松选手的鞋,不光硬还难闻;馅饼嚼起来像古代的纪念碑……

  即使让死囚犯吃这样的饭都是不人道的。

  又过了一个月,我爸的“冬瓜”脸,干脆拉成“黄瓜”脸了。我在心中庆幸:还好我们一家三口没和他们住在一起,不然不出三天肯定被扫地出门。连伺候我妈的妈他都敢不耐烦了,这还了得?也不怕晚上‘床头跪(柜)’啊?我太了解我爸了,他就是胡适先生笔下新“三从四得(德)”的男人样板:“太太出门要跟从,太太的命令要服从,太太说错了要盲从;太太化妆要等得,太太生日要记得,太太打骂要忍得,太太花钱要舍得。”当然,如果我妈舍得,他没什么舍不得的,因为他的钱都在我妈那儿了。

  终于,也许是看不惯我爸的“黄瓜”脸,也许是不能忍受长期的“一缺三”,我姥姥说什么也不在北京呆了,闹着要回上海。也许姥姥和自己亲闺女生活了两个月,发现也不过如此,又念起自己儿媳妇的好来。只是,刚刚喘了一口气的舅妈也不想再象过去那样“驴子拉磨”般地辛苦了,迟迟也不过来接,姥姥就这样“搁浅”在我家了。

  这两个月来,豆丁上了半天制的亲子班,学得有点淑女样儿了,当然,仅限于在外人面前,在家里依旧是混不吝的小魔女。别人的孩子都是妈妈带着上课,我家孩子都是丈母娘每天一接一送,还要陪着她做那些在我看来极其弱智的幼儿游戏,让丈母娘象企鹅一样摇摇晃晃地和一群两岁孩子又蹦又跳,也真难为她了。

  学校离家有两站地,丈母娘每天却迎着三九天的寒风风风火火,乐此不疲。我让她一定来回打车,可是她把打车钱全都私下存起来给孩子买成童话书了,还得意地说:“就那两步路还打车,真是钱多烧的了,几十块钱,屁股后面一溜烟儿,说没就没了,钱就这么糟践真浪费。看我多走两步路既能锻炼身体,还能多买几本书,又能学多少东西啊!”

  我心疼女儿怕把她冻坏了。丈母娘却大手一挥:“这点小风算什么,全当是经风雨见世面了。你放心,我抱着她呢,冻不着她的。”没办法,胳臂拧不过大腿,“天要下雨,娘要跑路”,我只好随她去吧。

  马上要过圣诞节了,丈母娘带着打扮得象圣诞树一样的豆丁参加亲子班聚会了。我的担心终于还是发生了。丈母娘身宽体胖行动不便,再加上圣诞节车上人又多。她抱着女儿在下公交车的时候把脚给崴了,还好,她一直死死地抱紧孩子,所以女儿安然无恙。眼看着丈母娘的脚肿成了新出锅的大馒头,豆丁在一边没心没肺地说:“噢,姥姥的脚变猪蹄了!嘻嘻……”

  只听“啪”的一声,她屁屁上就被我老婆印了一记耳光:“你个小白眼狼,姥姥为你把脚都给崴了,你怎么说话呢?再胡说八道,看我大嘴巴抽你。”老婆龇牙咧嘴,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厉声厉气地吓唬她。我真的惊叹女人的善变:我老婆在家是越来越象老北京胡同里的糙娘们儿了,和出门在外轻声软语,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乖乖女形象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还以为我娶了俩老婆呢!

  因为要照看一天到晚不停地上蹿下跳的豆丁,丈母娘根本没办法休息,脚伤越来越严重了。岳父要买菜做饭,也无暇看管孩子,家里顿时又乱了套。丈母娘也开始心里不平衡了:“你爸妈住着大房子,舞照跳,钱照赚,福照享,这日子可真逍遥快活呀!啥时候我们也能享两天这样的清福?让你妈也尝尝在大冬天的夜里,起来两三次给孙女冲奶把尿的滋味儿!你这闺女可真亲我,‘肥水不流外人田’呀,连泡屎都非要憋到自己家才拉。这做奶奶的还没给她擦过一次屁股呢。我都带到两岁多了,最难带的时候都过去了,她也该尽点做奶奶的义务了吧。”

  我一听这话里话外透出来的酸溜劲儿,就知道窝在丈母娘心里的那口气又顶上来了。多说无益,也不怪她会心理不平衡:女儿都快两岁半了,还没有在我家呆过完整的一天一夜,平时每两周我抱她回家一次,我爸妈当她是玩艺儿一样抱着逗她玩玩,连午觉都是我抱着哄睡着的。也许是摄于我妈的威严,一向顽劣的豆丁在他们面前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乖巧得出奇,一泡屎都非要憋到家里拉,让姥姥给她擦屁股。所以,在我爸妈看来,带孩子也没什么难的。我虽然不放心我爸妈带孩子,但迫于压力,也只能一咬牙,一跺脚,准备和我妈商量着把豆丁送到我他们家几天,等丈母娘脚伤好了后,再接回来。用丈母娘的话说,就是让我爸妈也尝尝“不能吃顿安生饭,没法睡个囫囵觉”的滋味。

  我以为我妈一定会找尽各种理由推辞,我都想好要怎样苦口婆心劝她“就范”了,没想到这次她出人意外地爽快答应了,并且主动请假一周准备专心在家带孩子,以示她的诚心。我实在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两天后,迷底揭晓了:我舅舅的同事来北京出差,顺便把我姥姥带走了。

  原来,我爸妈正好拿“带孩子忙不过来”为借口,让舅舅把我姥姥接走了。“带孩子”这个理由真正冠冕堂皇,堵住了一圈儿人的嘴。这招儿“借刀杀人”做得真是不露痕迹的漂亮!绕来绕去,我才转过味来,原来我又让我妈给利用了一回,她正瞌睡呢,我正好送个枕头过去。嗨!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谁让我有求于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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