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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我们的非非应该生活在一个有温度的空间里,她会比其他孩子活得更透明更简单。

  我们在上海过得很好。

  我们会更好。

  2006年的新年钟声敲响了,我双手合十,感恩上苍——我还活着,还爱着,还心怀期盼等待着。


  现在还是要倒过去听我讲故事。2006年、2005年、2004年、2003年——是的,我们继续来说说2003年的故事。
  子牙哭了,这年的中秋节。我们都太不珍惜眼泪了,似乎眼泪是最廉价的发泄途径。

  我们——子牙、少年狼和我,都无处去团圆,我们只好拼到一起团圆。梦都本来也要来凑热闹的,但改主意去参加了一个什么Party。反正,我们四个人在一起也总是不自然。

  少年狼说起了家乡,神采飞扬。一边咀嚼着月饼,一边思念故里。这就是少年狼,他不知道什么是恨。作为一个孤儿,他比任何有父有母的孩子更懂得爱的涵义。

  子牙忽然打断他的话:“老子已经记不得多久没回家了!”

  “我还没家呢,16岁出来后,我就没家了。”我说着,仰脸喝下一杯啤酒。

  子牙搂住我,肆意地当着少年狼的面亲吻我:“橙子,我迟早要给你一个家。”

  “你这样写,根本写不出什么前程似锦来……况且,你根本已经不适合写字了,你也没在写字!”少年狼的声音不大,还挂了一丝微笑。

  “你说什么?”子牙问他。

  “你这样写,根本写不出什么前程似锦来……”

  片刻后,子牙开始嚎啕大哭,把啤酒瓶摔碎。飞溅的瓶片嵌进少年狼的皮肤里,血液缓慢地渗透出来。

  少年狼缄默,低着头,拿眼角的余光寻求我的支援。

  这个时候,我想起了林秉坤和查士德,我的两个父亲。子牙的个性里多少有些林秉坤的暴戾,而少年狼一如查士德般纤弱。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性——他们是男人。

  少年狼微皱了眉毛,一手捂着臂膊上的伤口,一手抓着头发。

  少年狼,我的亲爱。他的样子像一只小小的狐仙,眼波回荡着哀愁,满腹心事地看着我。我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回房间。

  我从子牙背后环抱住他,不,已经没办法环抱,他有了明显的啤酒肚。我柔声安慰着他:“子牙,子牙,别生气了。”

  那个晚上,子牙第二次打我。很重的一个耳光,我的身体退了一步,摔在地上。我双手支撑地面要站起来,地上那堆啤酒瓶碎片扎进我的左手心。

  少年狼从房间里冲出来,把我带进他的房间,紧紧关上门。他疯子一样在房间里到处搜索,找手绢和碎布片来包裹我的手心。我摊开左手,右手捂了脸,木木地坐在他的床沿。

  脸疼痛得火辣,手心疼痛得钻心。可是奇怪,我当时没任何想法。

  少年狼忽然抱住我,我的头靠在他的胸口。他低下头来嗅我的头发,我躲开。我踹了他一脚,逃离了他的怀抱,然后把自己的身体蜷缩在墙角。

  我看着自己手腕上缠绕着的已经褪色的红丝线,它已经快腐烂了。红丝线和钢笔,我离家出走的唯一行李。

  我的钢笔跑哪里去了?

  我尖叫了一声:“天!狼,你看到我的钢笔没有?”

  “什么?”

  “我还要写字呢,明天有稿子要交。”

  “子夜,你不需要手写的,你有电脑。”

  “我的钢笔呢?”我认真地问着,一遍又一遍。

  少年狼开了房门,大声地冲着醉倒在沙发上的子牙说道:“方子牙,你的橙子疯了!你的橙子疯了!方子牙,你把我的子夜逼疯了!我的子夜……”
  
  他的子夜。他说我是属于他的。

  子牙根本没听见,仿佛睡得十分香甜。少年狼的怒吼,让我冷静了下来。我们在子牙的鼾声里四目相对,少年狼的一个拳头砸在地板上:“子夜,这样的日子你不能再过了!”
  
  我笑了笑,站起来,接着走出他的房间:“我还有稿子要赶,你早点休息。我很好,真的很好。”

  “子夜!你早晚要累死的!你死了的话,我该怎么办?”

  狼,狼,狼……我死了的话,你该怎么办?

  少年狼死了,我该怎么办?

  人们被放逐着,人们住在这城里像囚徒或者流浪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封闭生活使他们经历了痛苦、狂躁再到麻木、冷淡的过程,而今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无益的回忆。人们在酒吧里和大街上高谈阔论,用各种游戏和运动消磨时间,除了那厚实的黑布之外,他们往往突破了执法者规定的谈话距离。一些醉汉在酗酒之后,拥抱、赌博和打架,他们旺盛的性欲像勃发的豆芽难以抑制,强奸案和通奸的丑闻时有发生,这些闲谈逸事通通刊登在免费报纸《R城日报》上,骇人听闻的亲密接触和淫乱显然加速了瘟疫的传播。

  城门口开始每天用一块黑板公布新增的死亡人数——那一年瘟疫像飓风般刮过R城,人们发现成批死去的老鼠,两月后第一个病人出现了,干咳,吐血,肺部变黑(这个结论在后来尸解时发现),几天后他死去了——他的名字就出现在那块黑板上。死亡人数不断上升,一直到封城后,数字稳定在几十个人左右,对于这个几万人的小城来说,这是一个可怕的数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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