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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走进这个房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张牙舞爪地扯着兰若的衣服,兰若只是在笑。我腾出一只手,拍着自己的胸口:“妈妈,妈妈,她说我是私生女!你快点证明我不是啊,你能证明的!”
  
  母亲不动声色,这个我眼里的极具震撼性的秘密,显然早已经是整个家族共知的“秘密”。

  多凄凉……

  兰若轻易摆脱我,傲慢地离开了。

  从那个晚上起,我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锦绣的衣裳和美味的食物,包括高贵的母亲和威严的父亲,在那一刻,都成了我丧失安全感的因素。

  母亲摸着我的脑袋:“没关系,我已经习惯……”

  可是我没习惯,我无法习惯。

  我见了父亲,都是低了头,唯唯诺诺,哀哀戚戚的可怜样。我怕有天他把我赶出这个家,因为我是别的男人的孩子……

  父亲没有赶我,可是我知道,早晚我是要离开这里的。

  没有安全感的依赖,怎么能算依赖呢?


  “你憔悴的容颜是我堕落的根源。”少年狼把我拥抱在怀里,我感觉到他的心跳。年轻的男孩子,他的心跳蓬勃有力量。
  我说我只是个私生女,我是一个不被认可的生命。

  他笑着说:“有什么要紧呢?世界上有我认可你不就行了吗?我要你做我合法的妻子,我要你获得幸福。”

  “可是,亲爱的……子牙怎么办?”

  子牙怎么办?这个带着我私奔过的男人,我要拿他怎么办?子牙,我怎么开口告诉你我的私情?

  刚和子牙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个温存的男人。每天下班回来,买了新鲜的蔬菜和水果,肉食和零嘴,满脸微笑地放下盛装了食品的袋子。他洗好手,就抱住我,咬着我的耳朵:“小橙子,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他。16年来,我承受着的不被认同在子牙这里打上了一个句号。我觉得,我是为子牙而存在着的。

  就像兰若折腾了那么久,离婚结婚再离婚,最后不也是跟了一个男人离开了家乡P城吗?女人想要的归宿,无非是个值得依靠的男人。

  子牙上班的时间里,我收拾房间、看书和写字。子牙会把我的文字变成铅字,再得到一笔笔稿酬。钱不多,可是子牙和我都很快乐满足。他已经动笔写一个长篇,深夜还不肯缀笔。我帮他泡茶水,搓揉他的腰背。

  这是我们最初相处的场景,我们更像亲人。

  我到P城2个月后,子牙帮我弄到了一张身份证。

  姓名:林子夜

  出生年月:1980年4月26日

  我不无兴奋地跳起来:“怎么弄到的,怎么弄的!”

  “是假的啊。”

  “啊……”

  “糊弄下平常人是足够的了,其实我只是想买个身份给你。免得你老是在那里说自己身份不明……”

  子牙买了一个身份给我。

  正因为这个身份,我这辈子再无身份。几年后离开子牙,失去了少年狼,我成了一个空白的人。我分不清谁是我,我是谁,我开始了生命里另外的流浪和背叛。

  子夜所谓的流离失所,其实是在接受命定的劫数。

  没有终点,除非死亡。

  兰若在机场的大厅里等人,她没有看到我。

  25岁的子夜不再是16岁的橙子。我自己也辨认不出自己,辨认得出已经苍老的兰若,然则我看不到自己的苍老。

  我站在她身边,看她疲倦的眼角和眉梢,看她修长的脖子上的折皱。唯一不变的是她眼神里隐藏着倔强,酷似我回忆中母亲的眼神。她们焦虑、忧郁、委屈、怨愤……
  
  而我,也是她们的延伸,这个家族的女性的延伸。我知道自己摆脱不了与生俱来的家族的共性,我们都是一样的,母亲、兰若还有我。

  兰若等到了她要等的人,矮胖的老年华侨,他的拐杖敲击着地面,笑容慈祥。她搀扶起他,走向检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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