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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李略于是半信半疑地分她一只皮靴,看她能想出什么办法来。阮若弱将自己蓝布长衫的下摆撕下半幅,分别将两只破败不堪的布鞋厚厚包扎在她和李略另一只没鞋的脚上,“好了,现在可以开始赶路,我保证会走的比之前快。”

  果然不是说大话,换成这样的“一双鞋”后,阮若弱走得快多了。天黑之前,他们总算走出了这片密林,绕到了峭壁那一端,再沿着那条废弃的荒道朝前走时,远远地看到有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疾驰过来。当前一人正是秦迈,一脸的紧张忧心,在看到他们两个后换成了如释重负,隔着老远便喊道:“小王爷,属下来迟了……”

  阮若弱一回府就被阮老爷气势汹汹地教训,教训完毕后,又被勒令抄《女诫》,这回的数量翻了一倍,要抄上六百遍,而且阮老爷吹胡子瞪眼的发了狠话,绝对不容她像上一次那样不了了之,这回少一个字都不行,到时候他要来“验货”,没抄完不准出闺房半步。

  “太不像话了!简直太不像话了!你还是个女儿家吗?一个家丁丫头都不带,就自己偷溜出去,还跑到大街上去跟姚家二少演起‘全武行’来了,还害得小王爷跟着你落难……”

  不是不知道阮老爷肝火正盛,风头上不要顶嘴,以免吃眼前亏。但是这个罪名定得实在太冤枉,阮若弱不得不反驳:“爹,不是我害他落得难好不好,是我运气不好跟着他落难,我不过是想搭他一程车回家,谁想到那惊马居然把车拉到荒郊野外去了。他们王府也真是的,有钱也不是这么使的,用这等良马拉车,结果一疯跑起来没人追得上,我差点被摔死。”

  “哦,还都是人家的不是了,你怎么就不想想,你若是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不就没这些事情了?”阮老爷反问。

  阮若弱被捅到了软肋,不敢再犟嘴。

  阮老爷于是不无胜利感地喝上一声:“还不给我回房抄《女诫》去。”

  理亏气短,阮若弱只有乖乖回房。

  前脚才进闺房,后脚阮若龙就跟了进来,阮若弱如见救星:“大哥,我可全是为了你的冰清姑娘才出的门,才遇上了这等倒霉事,这会我被爹罚了,你总得表示表示吧?”

  “那是自然,”阮若龙一口应承,“三妹妹,你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只管开口,大哥我一定替你弄回来。上次你提过庙会里泥人张捏的粉彩泥人很有趣儿,我明儿就去给你买上一筐如何?”

  她有说过吗?好像没有吧。转念一想,或许是前任阮若弱的爱好吧,不管了,当务之急可不是什么泥人儿。阮若弱另有要求:“大哥,泥人儿我就不要了,你出一把力,帮我把这六百遍的《女诫》给完工了吧。”

  阮若龙顿时愕住,半晌才苦笑着道:“三妹妹,这个……这个任务太艰巨了,大哥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呀!”看来他也不是个喜欢关在屋里读书写字作画的雅士。

  “任务不艰巨我也就不用找人帮忙了,若让我一个人抄上六百遍,还没抄上十分之一我就呜呼哀哉了。大哥,你的冰清姑娘那儿,可是还等着我去穿针引线呢,若是我呜呼哀哉了,你岂不少了左膀右臂?”

  这一点摆出来,阮若龙岂敢不应承,纵然一脸苦相,嘴里却不得不答应:“三妹妹,你放心,这六百遍《女诫》我帮忙抄,我一定帮忙抄。”

  成功地抓到一个壮丁,阮若弱马上就派活了:“喏,大哥,这份你拿去照着抄吧。”

  她递过去的是她上回抄好的三遍《女诫》中的一份,阮若龙接在手里一看,惊道:“这是谁抄的,杏儿吗?这笔字真够烂的。”

  杏儿虽然是个小丫头,却也不肯被冤枉,马上在一旁辩道:“大少爷,才不是我抄的呢。”

  “那是谁?”

  阮若弱底气不足地小小声答道:“是……是我了。”

  阮若龙眼睛都瞪圆了,像不认识似的把阮若弱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三妹妹,我记得你一笔簪花小楷写的极工整秀气,怎么这个……”一扬手里的那纸,他盯着阮若弱,等她回话。

  阮若弱半晌答不出话来,杏儿却开了口:“大少爷,小姐说她是在练行草书体。”阮若弱心里忍不住一声叹息,行草书体,这话蒙杏儿倒是容易,用来蒙阮若龙,实在是笑话一桩。

  果然他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是行草书体?三妹妹,你不要气死钟繇张芝王羲之。”确实,如果被这三位行草书体的大行家看到阮若弱的这笔号称行草书体的“字”,只怕会怄得吐血三升倒地身亡。

  “大哥,我现在不会写字了。”想来想去,阮若弱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为什么?”阮若龙奇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阮若弱硬着头皮说,“自打我上回把自己挂到屋梁上后,再活过来就不会写字了。”

  多嘴的杏儿还在一旁补充着:“小姐不但是不会写字了,也不会绣花了,不会画画了,不会弹琴了,不会下棋了……”这画蛇添足的补充,气得阮若弱只恨不能缝住她那张嘴才好。

  “怎么会这样呢?”阮若龙越听越吃惊。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背着你们去看过大夫,”阮若弱绞尽脑汁瞎编乱造,“那个大夫说,是因为我死去活来了一回,等于是再世为人,所以忘记了旧日若干事情。不过没关系,也许突然一下,又会全部记起来。”

  “原来如此。”阮若龙信以为真,“若是忘记的只是这些不甚重要的东西,也罢了,你的身体以前不够好,本来也不想让你学这些劳么子,太过费心费神,于你的病体无益,只是你自己想学。现在忘了就忘了吧。”

  “大哥你真好。”阮若弱侥幸过关,实在感激阮若龙如此好说话。

  再把手里的那张纸看了看,阮若龙又愁了:“只是你这样的字,我可学不来,交给爹的可不能是两种笔迹呀!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替你抄全那六百遍吧。”

  倒也是,怎么能把全副重担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呢。但两个人分担也不行啊!一目了然的两种笔迹。怎么办?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正面面相觑,突闻一个清朗的声音扬起:“不过是抄上六百遍的《女诫》,怎么就把你们二人愁成这样了。”两人齐齐转头望去,当门而立含笑扬声的,正是玉连城。他逆光站着,身形的轮廓被水银般的月光镶上一层淡淡的银边,如一纸剪影,飘渺而又空灵。

  阮若龙一见是他,大喜过望:“三妹妹,你不是要找救兵吗?连城表弟可是写得一手好字,你赶紧求他替你出把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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