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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他说:“是呀,我看你,还不是抬举你!”

  我稍稍抬抬头,看了看前方的悬崖,它显得有些远。

  他向我走过来,站在我旁边,说:“快脱呀!”

  我说:“谭大夫,我一身麻风斑,你不嫌恶心呀!”

  他的影子把我遮住了,他说:“我不嫌。”

  我想了想,问:“你说话算数吗?”

  他说:“算数,我不会动你一指头的。”

  我又说:“我没问这个!”

  他“噢”了一声,说:“你说杜院长呀,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揭发他。”

  我说:“你是儿子娃,说话得算数!”

  他说:“你放心,我向来是说话算数的。”

  我问:“我活不了几天了,你说话算不算数,我怎么知道?”

  他答:“我向天发誓。”

  我问:“向天发誓,顶用吗?”

  他说:“我要是说话不算数,断子绝孙!”

  我还是坐着不动。

  他说:“我让你自己脱是抬举你——”

  我看他快急了,于是,我就豁出去了,我动手脱起来,反正是快死的人了,他想看就让他看看吧,这周围除了天就是地,除了树就是鸟,没什么怕的。我一个一个解开扣子时,周围的鸟叫得更欢了,到处都是鸟鸣,到处是米粒大的眼睛。我把上衣脱了,又把裤子脱了!鞋和袜子也都脱了。太阳变得比刚才毒了,我觉得身上的好多地方都让阳光烧伤了,生疼生疼的。我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让他看。他的眼睛直勾勾的,他向后退了半步,眼看就踩在悬崖边上了。他又向前走了一步,然后蹲了下来。我觉得我下面那个地方冷飕飕的,我不由地夹紧了腿子。他一直蹲着,不站起来。

  他说:“小天鹅,我受不了了。”

  我答:“那我就穿上。”

  他说:“不不不,我还没看够。”

  我说:“我想尿尿。”

  他说:“你尿吧。”

  我转过身向远处走了走,背对着他蹲下,好一会儿才尿出来。我回来时看见他也脱光了,他正抓着自己的东西,朝着我使劲撸来撸去。

  我站住了,我好恶心。

  他啊啊啊乱叫着,脸抽得像个歪茄子,脏东西呼呼的,差点喷在我脸上。我越来越恶心,眼看要吐了。他像空口袋一样瘪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大牛叔叔,也想起了我丈夫,他们的样子,一个比一个难看。

  我说:“那我穿上了。”

  他猛地坐起来,说:“别穿别穿。”

  我不知道他还要干什么。他站起来,急急忙忙去山坡那边找着什么。天哪,他回来了,他手上抓着块细长的石头,和那东西一模一样。

  他说:“你给我躺下!”

  我问:“你要干什么?”

  他说:“我用这个伺候伺候你!”

  我说:“你走开!”

  他愣了一下,说:“你不想吗?”

  我说:“你给我走开。”

  他说:“你他妈的别装蒜了。”

  我弯腰拾衣服。

  他扑过来,抢我手上的衣服。我不想屈服,抓住衣服,和他扯来扯去。他劲比我大,抢走了衣服,还把我推倒了。他顺手把衣服扔到崖底下。我的衣服就像我的灵魂一样,飘飘转转地向悬崖底下缓缓落下去。这样一来,我反倒冷静了,我没有退路了,死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但是,我有权利等一等再死!

  我躺着没动,等他过来。

  他过来,手上攥着尖尖的石头。

  我故意给他伸开了双腿。我发现自己现在要多冷静有多冷静,我知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我装成一个荡妇,把自己完全亮开,好让他一头扎进去。我咬着牙,忍着疼,心想,我终于要成为真正的杀人犯了,我杀了一个好人,再杀一个坏人,就扯平了。我看见他呲着牙,流着涎水,越来越来劲,我迎合着他,硬顶着不往后退,相反,我张开的身子像张大网一样,暗暗向前方挪去。为了迷惑他,我还噢噢直叫,我能感觉到他多受鼓舞,他的动作更大更粗鲁了,我实在顶不住了,我也看见,他再退后半步就会像鸡毛一样飞下去,我突然没耐心了,我抬起脚向远处轻轻一蹬,眼前就亮堂了。

  然后我就像没事人似的,静静地躺着。我不知道冷也不知道热,不知道羞也不知道丑,我身子一动不动地躺着。我丝毫想不起他掉下去的时候,叫过一声没有。我也想不起,我是不是蹬过他一脚。我觉得从悬崖深处吹上来的凉风,钻进了我身体的每一个缝隙。我觉得自己在海面上,而不是在大山里。我在漫无边际地飘,身上滴着血,血落在蓝色的海面上,竟然神奇地把海水染红了,我故意不向下看,故意仰着脸。有好一会儿,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我自由了,舒服了,我心里想:好舒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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