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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3

  “经查,费氏药业违规生产,是导致数起不良事件的主要原因,该企业自今年6月至9月生产的镇灵丹注射液,未按批准的工艺参数灭菌、降低灭菌温度、缩短灭菌时间、增加灭菌柜装载量,影响了灭菌效果,经中国药品生物制品检定所对相关样品进行检测,结果表明,无菌检查和热原检查不符合规定。”经过数天的驻地检测,检测人员宣读了对镇灵丹注射液的检测结论。

  因此,首先被查封的,是生产镇灵丹注射液的费氏一厂。检测人员当着全体董事的面,用封条将已经停产的生产车间重重封闭。费智信默无声息地站在人群中,注视着人去楼空的厂房,注视着那些萧条的生产设备,片刻,他悄然离去。

  董事会成员以及费氏的高层企管人员,在检测人员进驻费氏后,人心浮动,纷纷作鸟兽散。费智信尽管呆在自己的办公室,却是万念俱灰,一应事务撒手不管,只剩下了费扬与仁希,全力以赴地收拾残局。

  费扬每日主控全局,大刀阔斧调整公司的管理层,对于正常运转的药厂,增加了对科研的投入,加强了市场策划的力度,而仁希则马不停蹄地招回不合格的产品。

  “缩短生产流程以后的镇灵丹注射液,一共生产了3701120瓶,售出3186192瓶,除未售出的484700瓶已被封存外,截至昨晚24点,我们已顺利收回1247574瓶,收回途中173007瓶,异地查封403170瓶,这样算下来,尚未收回的,还有1362441瓶。”仁希告诉费扬。

  “涉及到中间商的环节,咱们该赔的赔,该退的退,千万不要吝惜钱,”费扬嘱托,“绝对不可以因为咱们的疏忽,延迟了收回的进度,再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悲剧。”

  “我明白,但是,有些中间商想要浑水摸鱼,趁机狮子大开口,喊出了天价的补偿金额,”仁希说,“费氏的基业,很可能就此败在这群无耻之徒的手中。”

  “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所犯的错误付出代价。”费扬很平静。

  “你一定恨死你爹了,”仁希道,“是他间接地,害死了可怜的费伯母……”

  “仁希,费智信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费扬泄露了天机。

  仁希大惊。

  “那两个畸形人,与我同母异父,费智信不听劝阻,接触了过量的甲基汞,过量的甲氨喋呤,以及过量的双羟基香豆素等等,所以导致了子女的残缺,”费扬简洁地说道,“有一部很老的喜剧片,叫做《废品的报复》,讲的是一个利益熏心的商人,穿了他自己所生产的不合格服装,结果在晚会上出尽洋相——可是费智信,他所伤害的,是他的儿女,实在是太可悲了。”

  “一个愚昧的、不懂科学、没有文化素养的男人,只知道围绕着金钱的恒星旋转,不惜放弃自由与真理,而他居然成为了药业大亨,多么荒诞!”费扬叹息,“他残害了太多的人,尚且不知有多少人遭受了不合格药品的隐形损害,所以,毁灭和倒闭,是他的必然结局,而这一天,似乎来得太迟太迟了。”

  仁希默默凝视他。

  “可是,我仍然常常想起他对我的好,”费扬黯然,“尽管他害死了我的母亲,逼迫我的生父远走他乡,甚至以他的错误,让我很可能就此失去我深爱着的知心,然而毕竟他曾经爱过我,抚育过我,在他以为我是他儿子的那些年月,他不遗余力地培育我——我不是无情的人,我不可能完完全全地忘记这些。”

  “20世纪30年代有一位著名的法国女作家,叫做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她的遗作《法兰西组曲》里面有一个这样的句子,”费扬念出来,“生活是莎士比亚式的,是令人激赏的,是悲剧性的,我们怎么能将生活贬低成一种快乐呢?”

  “仁希,这话是不是说得很有道理?”费扬忽然间双目潮润,“其实在我们有限的生命中,根本就没有长存的快乐可言。”

  “费扬,不要那么悲观绝望,”仁希握住他的手,“你看到五厂和七厂送过来的报告吗?七厂的美容院产品,已经成功占据了包括三个省市在内的相关产品市场,特别是在近期媒体曝出了一些美容院产品擅自添加禁用激素,长期引用会引起消费者患上依赖性皮炎的内幕之后,大量消费者开始重新寻找新的、可靠的产品,七厂的产品利润因此而直线攀升,另外,五厂在癌症疫苗研制过程中的附加产品,也就是三种癌症辅助治疗药,也已经通过了药监部门的初审……”

  “仁希,这些情况,我都知道,五厂专家的研究,新近还涉足到了感染领域,感染原本就是全球科研人员所关注的一个重要的致癌因素,这是一个值得进行大量研究的领域,不仅仅是因为找出了感染与癌症之间的联系,更为有意义的是,如果我们找到一种致病因子,我们就能试图找到一种接种疫苗来抵抗癌症的发展,目前五厂的专家正从两个方面来进行研发,第一种是对健康病人进行预防性接种,以阻挡可以致癌的病毒或其它感染因子,第二种是治疗性疫苗,是尝试整编肌体免疫系统,抗击现有的癌细胞,看起来几乎就跟感染差不多,”费扬眼中有光,如数家珍,“不止如此,我最近还接到了一份来自美国的邀请函,希望我带上现有的研究成果,前去参加癌症疫苗的研讨蜂会,听说与会人员都是全世界顶尖级的抗癌专家……”

  4

  费扬许久没有见到知心,他忍不住打电话给她,结果许爸爸许妈妈如临大敌,一个假装看报纸,一个假装收拾房间,严密监控知心的对答。

  “周末,没出去啊?”知心敷衍地问。

  “没有,去哪里呢?”费扬叹气,“以前我们不是去山顶跑步吗?现在你不陪我,我也提不起兴致了。”

  “那么选别的节目。”知心看一眼许妈妈,她正弯腰擦桌子,可是手里的抹布分明连动都没动一下,是在听她讲电话呢。

  “不知道去哪里,实在是不知道……”

  知心仿佛看到费扬把头靠在墙上,一种无可奈何的,孩子气的着恼。知心的一颗心,完全融解下来,软成一堆,她连鼻子都酸了。

  费扬再叹一口气,问,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呢,知心?

  要不是许爸爸站在知心身边干瞪眼,她几乎想说,马上──

  “不要打过来了,”知心狠心说,“我们是没可能的。”

  许爸爸马上笑逐颜开。

  知心挂断电话,呆在家,却是坐立不安。这一阵子,她过着四平八稳的日子,表面上得装得很好,但是她的内心,好象要炸开来。稍微闲一点,她的整个脑子里都是费扬,赶都赶不走。

  知心索性打电话给同事,主动张罗了一次聚会,乘机缓解缓解自己的愁闷。大家挤到KEN的楼顶小屋中,主题是庆祝他求职成功,一派的喧哗震天。KEN在知心的朋友推荐的那间大型广告公司里,担任首席摄影师。虽然工作繁忙,但KEN不计较,不挑剔,毫无怨言、精神抖擞的,新近又剪短了头发,像是彻头彻尾地换了一个人。

  “KEN,是不是新婚期间,体力透支太多,瞧你瘦的!”同事暧昧地说。

  “还不是前段时间找工作给累的,”知心打抱不平,“那都是大学刚毕业的小弟弟小妹妹们的事儿,让KEN跑去跟他们抢饭碗,多不人道多没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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