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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小乔很是不情愿,却也无计可施,老老实实地去了。如果下午去门诊看病人的话,今天的病历又不能及时完成,只能晚上加班了。小乔和林立夏在背地里早就达成共识,作为医院这个大食物链里的低等生物,是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可能性的。两个人悲壮地勉励对方,"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而我们现在连虾米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浮在水里的微生物而已。"

  等门诊工作终于完成,已是下午四点,小乔有些失望,看来今天晚上在病房加班写病历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终于没忍住,在护士站和小护士发牢骚:"真没劲,今儿的门诊病人除了鼻炎就是拔鱼刺,毫无技术含量可言。"

  小乔说这句话的时候,被正坐在隔壁查病历的耳鼻喉科金主任听个正着,饶是好脾气的她,也皱了一下眉头,于是叫道:"小乔,来,到我房间里来一下。"

  小乔知道自己说错了,但究竟错在哪里,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胆战心惊地跟着金主任进了主任的专用办公室。

  金主任是不折不扣的朝鲜族人,大学毕业后就留京工作了,时不时从家里带一饭盒泡菜和同事分享,前几年还随夫君去国外研修了两年,按她的话说,那也是饱受刺激的两年,原来内地的医生除了临床经验和动手能力还是值得骄傲的外,其他不论是医疗水平还是设备,甚至包括人性关怀,差距都实在太大太大了。金主任四十多岁,保养得很不错,长期的夜班生活也没有加深年龄在她身上的印记。她静静地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小乔,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只说了两个字:"你坐。"

  小乔坐倒是坐下了,但屁股不敢坐实,一副打算随时站起来的样子。

  金主任问了第一个问题:"小乔,如果你替病人取出鱼刺,取出鱼刺后会做什么样的医嘱?"

  小乔没反应过来主任到底在搞什么,只好回忆了一下自己平常的所作所为,如实汇报道:"我一般会告诉病人虽然拿出了鱼刺,但是咽喉部分还会有一些不适感,这种不适的感觉会渐渐消失。另外,一天之内要是唾液里有血丝也是非常正常的。"

  "还有吗?"金主任的眼睛并不看小乔,只是翻动着手中的病历。

  小乔老老实实地摇头,"好像没了。"

  金主任沉吟了一下,问小乔:"你能不能再告诉我,病人扎了鱼刺以后,会有什么后果?"

  小乔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么简单的问题,"如果扎在食道上,病人会有很明显的异物反应,有疼痛感,说不定会咯血。"

  金主任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眉毛,"还有呢?往严重里说。"

  还有?小乔极力思索,"如果鱼刺被饭推入胃里,很有可能再扎到胃壁上,造成胃穿孔。"

  金主任仍然看着小乔,"没了吗?"

  小乔调动所有的脑细胞来寻找答案,终于寻到一点儿蛛丝马迹,"如果……如果鱼刺被饭往后推,在食道上扎得更深的话,会出现食道穿孔,说不定……说不定还会导致感染,要手术清创缝合。"

  金主任继续使用疑问句,"你还能说出比这些更严重的问题吗?"

  小乔已经在脑海里把书翻了一遍,黔驴技穷,终于摇头道:"我想不到其他的了。"

  金主任哦了一声,摆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沉默了一下,终于指了指手里的几份病历,"我今天翻了一下你最近写的几份大病历,一直想找你谈一谈。作为一名进科不久的年轻医生,总的来说,我觉得你写大病历写得不错,尤其是科里最近刚收的这两个复杂病例,36床的鼻咽癌,还有33床的食道肿物待查,不管是前面的问病史部分,还是后面的全身体格检查,包括咱们耳鼻喉的专科检查,都很详细。鉴别诊断也考虑得比较全面,这些地方都很像带你的张大夫,毕竟你这一段时间都是跟着他的。"

  小乔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会被一点儿表扬冲昏头脑,虽然点头称是,但事情明摆着不会这么简单。金主任的确比口腔科的杨主任和蔼,从来不会像杨主任那样一棒子把人打死,动不动就上纲上线,如果想知道杨主任的手段究竟有多火暴,看看林立夏经常面如死灰的表情就可以明了。金主任的一贯作风是先扬后抑,前面就是灌了再多的迷魂汤,最后还是会有几服苦得不得了的中药。

  "可是……"小乔一听到这两个字,就迅速把脑袋低下,唉,就知道不会光是赞扬这么简单。

  "我注意到另外几份病历,比如26床的鼾症,15床的慢性扁桃体炎,你都写得特别简单,尤其是诊断部分,你基本上都没有考虑鉴别诊断的问题。病例虽然简单,但全面分析问题比什么都重要,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绝对正确,也不会有人是绝对正确的。其实越是简单的病例,就越容易疏忽,甚至造成不可弥补的后果,小乔,你说对吗?打个比方吧,有时候门诊工作的确都是些简单而又机械的重复,但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否则你会因为自己的疏漏而后悔。"

  小乔还能说什么?只能是鸡啄米一样点头,唉,最近忙得晕头转向,一分钟恨不得能当两分钟使,有个别简单病例的确写得马虎了一点儿,挨批评也是应该的。

  教诲了半天,金主任总算打算结束这场批评,"好了好了,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希望你能在现在的基础上做得更好。哟,快下班了,赶紧回去工作吧。"

  小乔退到门口,一只脚刚踏出门口,却又迅速收回来,她还有一个疑问没问,不说出来憋得难受,"主任,关于那个鱼刺的问题,我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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