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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日子一如既往,我们每天如常来往于教室和医院。我和我教的小美眉早已混在一起,她的数学成绩也颇有进步,不过,我现在已不只教她数学了,她妈妈已任命我为全方位的家教老师,一周去四次,总而言之是缺哪儿补哪儿。这样我不但有大把大把的钞票进账,还有各式水果、点心、茶水在一旁侍候着,真是一件挺幸福的事。

  只要我晚上做家教,韩宇都会在家教结束的时候在楼下等我,说夜黑风高不安全,我自然幸福地默从,虽然我以前经常晚上独自逛南京路、淮海路,早就练得艺高人胆大,可是女生嘛,该装傻的时候就不必再逞强了,我深知这个道理。

  韩宇在上海有一堆亲戚,他和大胖、小胖一样,周末也会经常回去补充营养。可是自从和我重归于好之后,他回去的次数大大减少,总是周末带着我去闲逛上海,或者去看电影和录像。

  那段时间,我看了大量的片子,印象最深的是一部叫《追男仔》的搞笑电影,里面的演员主要有梁家辉、英姿飒爽的林青霞、小流氓张学友、乖乖女张曼玉、知识与美貌并存的邱淑珍,还有最终和邱淑珍重归于好的一名帅哥。当时,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个帅哥的姓名,多年后,我重温旧片时,才发现,原来他就是郑伊健嘛!其实这不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因为那会儿他和那些明星还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我还看了《阿飞正传》,不过看得稀里又糊涂的,只记住了张国荣在镜子前的那两分钟独舞,记住了阿飞对张曼玉演的苏丽珍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还记住了传说里的无足鸟的故事:"有一种鸟,只能不停地飞,飞累了就在风中休息,只有死的时候才能落地。"而所有这一切,都是我和韩宇一同分享的,一同分享那些快乐和幸福流淌的时光。

  一天,我正从医院往宿舍里走,遇到了从男生宿舍里走出来的张美好,她脸上还洋溢着尚未退去的笑意,笑嘻嘻地递给我一封信,这让我非常高兴。原来,我在一个无聊的夜晚,由于十分想念那些狐朋狗友,并且怀念和他们一起厮混的快乐时光,在一种极不理智和冲动的情况下,给老牛和小米各写了一封比较哀怨的信,里面充斥着诸如"两头都是炼狱,唯有中间是天堂"之类的傻话。小米于第一时间给我回了信,以抚慰我寂寞的心灵,而老牛兄,一个月以后才想起来给我回信。

  在这封信里,他教育我要做一个乐观向上的人,不要小肚鸡肠,要向小米学习,和周围的同学打成一片,比如他去找小米,却被小米拒之门外,因为小米要和同学一起去Happy。其次,他觉得我说的关于天堂和炼狱之类的话比较激进,他看不太懂,一如他听不懂林晓军和我之间打的哑谜。第三,9月23日,2000年悉尼奥运会申办谜底揭晓,北京失败,但他们那帮英语水平极高的学子激动地误以为萨马兰奇第一次念出的"Beijing"就是胜利,欢呼完了才发现原来他只是在念五个候选城市的名字。结果北京以两票之差与成功失之交臂,清华校园再一次沸腾了。沸腾的结果就是,像老牛这样的学生干部,在老师的带领下头戴一顶去建筑工地实习时用的钢盔,在宿舍楼下收拾从楼上扔下来的脸盆、饭盒和酒瓶碎片。第四,老牛说我是太闲了才会有时间胡思乱想,于是在信里附了一篇英语文章,要我翻译成中文以后再给他寄回去。

  我啼笑皆非地看着老牛的来信,后来还认认真真地跑到教室里去翻译了。可惜他寄给我的是一篇材料力学的文章,我看了半天,完全不知所云。

  当我做一件毫无把握的事情时,心情会比较郁闷。虽然我认识每一个字母,可是拼起来却不知所云,查完字典也还不知道什么意思。我忽然明白了,这里面的专业词汇肯定需要他们专业的英文字典,就以我这个水平的英文加上一本普通辞典,肯定不能完成这个任务,老牛摆明了要给我下马威嘛!于是,我决定到操场上去吹吹风,先让自己清醒一下。

  我漫不经心地踱到操场边,眼前的一幕却让我有点儿傻了。在对面高高的看台上,韩宇正和小兔坐在一起。虽然隔得远,我还是能看见韩宇的嘴在一张一合的,小兔却一改往日张扬的模样,沉默不语的时候比较多。

  我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了几分钟,忽然觉得自己的样子好傻,悻悻地转身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我摸了摸脖子上的那滴泛着淡蓝荧光的"泪珠",心里有一点点酸、有一点点难受,似乎那项链有些烫手。

  晚上,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去教室看书,只是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终于,韩宇坐到了我的身后。

  韩宇总是一边摇头晃脑地听歌一边看书,如果问他问题,他却能回答得头头是道,我觉得他做周伯通的传人,练"双手互搏"比较合适。有时他手里还不停地写写画画,我抓过来看了看,却发现是一些卡通漫画类的东西,他还曾无数次地画过以我为模特的卡通女生。

  我印象最深的是韩宇画了一个男生,然后这个男生的脑海中正泛起阵阵涟漪,原来他正在想一个扎着大辫子的女孩儿,最后韩宇在空白处题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我拿着漫画傻笑着看了半天,咧着嘴问他:"酸秀才,你画的是我吗?"韩宇很郁闷,抢过来就要揉成一团扔掉,多亏我手疾眼快,虎口夺食,将它放在我的解剖书里了。

  但是,今天我很沉默。韩宇进来时和我打招呼,我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我对着《内科学》书里的心电图琢磨了半天,却一点儿也没记住心肌梗死与早搏的波形区别。正在忍受郁闷与烦躁夹攻时,韩宇从后面拍了拍我,示意我出去一下。

  十月,上海的气温相对较高,我还穿着一件T恤。可是在这个初秋的夜晚,站在操场边,我感觉到有些冷,不由自主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希望这样能去除一些寒意。

  韩宇还是一如既往地神情轻松,笑嘻嘻地对我说:"咱们去食堂看看吧,下午我和东原打了三个小时的网球,本来就又累又饿,后来有事耽搁了,连晚饭也没吃。"

  我哦了一声,随即陪着韩宇一起向食堂走去。我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是不是该问他"什么事耽搁了啊?怎么连晚饭也没吃上"。只是我这个九曲十八弯的想法在看见食堂里的酱鸭和紫米粥后,就不争气地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这才想到,估计被气糊涂了,我都忘记原来自己也没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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