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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你的意思是要他们要搬走?可他们刚搬来。"金亮目瞪口呆地望着萌萌。

  "这事儿必须得解决,我不催你。但你知道的,现在我跟他们在生活上就没有一处是协调的,如果要了孩子,不知道还要生出多少妖蛾子来!那样的日子,我简直没有信心过下去。"萌萌痛苦地说,"我的意思是,现在咱们之间存在很多问题,如果现在问题没有解决就要了孩子,我怕……我怕我们的婚姻会破裂。"

  金亮沉默了半天,其实他从心里是喜欢孩子的,但他不得不认为老婆说得对。如果现在要了孩子,他们今后的婚姻生活如何,他也不敢想象。"那就做了吧,我只求你一件事,别让爸妈知道,他们早就盼着快些抱孙子了。"

  "好吧。"萌萌一口应承下来。她还像个大姑娘一样,觉得公婆是外人,做流产被他们知道怪不好意思的。

  两个年轻人,根本不知道流产手术是怎么回事,所以才会草率地做出这个决定。

  他俩在这边方面确实比较无知,记得有一次金亮跟萌萌显摆自己多懂得妇科知识,还考问萌萌:"你知道剖腹产手术怎么剖吗?"

  "在肚子上剖呗!"萌萌满不在乎地说。

  金亮边鄙视地说老婆错了,边在老婆侧腰上挥着手模仿刀做了个竖切的姿势,往下切的时候嘴里还配合着"嚓"一声,然后告诉萌萌,剖腹是在侧腰上竖着切一刀,要不干吗都叫侧切呢!金亮一脸确定的表情,还真把萌萌蒙住了,虽然心里有几分疑问,但嘴上也没再说什么,心想这是不是新流行的什么刀法。事后,萌萌还打着长途问老妈剖腹产是不是在侧腰上竖着切一刀,把老妈逗得在电话那头大笑:"你当这是片儿排骨呢?"

  之后,萌萌又跑了几趟医院,做流产手术之前的检查。其实检查项目不多,但还是把萌萌累得挺惨。这也是中国医院的特色,没办法,挂号、等医生、划价、交费、做检查、拿检查结果,没一件事儿不需要排队的,而且医生永远表情冷冰冰,惜字如金。

  最终约好两周后手术的时候,萌萌一直在手忙脚乱中度过,根本无暇好好考虑考虑肚里的孩子。

  萌萌还把结婚以来心中所有的烦闷都发泄到金亮身上了,动不动就甩脸子、发横,她还推算出这孩子就是那次金亮带闹闹去游乐园回来后造出来的。"坐过山车上睡得挺美啊,回来就干这么件事儿,害得我这样。"萌萌委屈地说。

  金亮只好继续逆来顺受,好像当时是他强暴了自己的老婆,同时自己心里也感叹,从过年开始到现在,什么都没干,净装孙子了。那天回家,自己都累得半死不活,其实根本没心情干什么,实在是觉得跟老婆整个春节都是别别扭扭的,想缓和一下关系,但一说话老婆就没好气,只好运用这种方式了。俗话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嘛,没想到和出这么个意外来。

  一直到要去流产的前一天,萌萌才刚刚开始考虑肚里的孩子:"这居然是我的孩子,我的骨肉,可自己居然全无感觉。"萌萌纳闷地想。她心里开始有些不舍,可一想到现实,工作、贷款、家庭关系这些无休无止的压力,这孩子她是实在没信心要。想到这,她抚摸着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心里酸酸的。

  金亮心里也酸酸的,他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冒出这么多麻烦事。是从自己结婚开始,还是从有车有房开始的,以前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呀?所以他一直还没闲下心来考虑要孩子的事呢,没想到孩子就这样突然来了,赶在他最为疲倦、最手忙脚乱的时候来了,怎么会这样?

  手术那天一大早,金亮送萌萌去医院。萌萌刚到地下车库,就蹲在地上吐得起不来。她也奇怪自己这时心里好像全是悔意,对这呕吐,她没一点怨恨,反而觉得像是在还债。她想可怜的孩子,也许知道今天要把他杀死,这是在求妈妈呢。她几度想往回走,可是手术都约好了,如果就这样跑回家不做了,不知道回家以后她会不会又后悔。

  到了医院,金亮上午有项目要谈,实在没办法陪萌萌,硬着心肠正要走,幸好丁铃赶来了。金亮如见到救命恩人一般,几乎给丁铃跪下了,请她帮自己好好照顾萌萌,这才离开。

  萌萌用的是药流,她怕疼,不敢刮宫。不过医生事先提醒:药流的危险是容易大出血,或者胎儿打不干净。萌萌吓得浑身直出冷汗,但最终决定还是用药流。

  医生冷着脸说,吃完一片药,如果没反应,十一点时会再给一片,如果届时还没反应,对不起,就要做刮宫了。萌萌听着刮宫两个字就害怕。丁铃做过刮宫,她以前就听丁铃说过,医生刚擦酒精时她就疼得直叫。萌萌还笑丁铃,说擦酒精有什么疼的?丁铃正色说:"你以为往哪里擦酒精?医生是把酒精棒探到子宫里去擦酒精。"当时就把萌萌吓出一身冷汗。从那以后,丁铃像《大话西游》里的唐僧一样,见到女人就叮嘱:珍惜自己,慎重怀孕,如怀上了就要对其负责。

  可选择药流也不是轻松的事。萌萌吃完一片药,眼瞅着到十一点了,她疼得床上床下地滚。眼看着同屋三个女人疼着疼着就都做完了,萌萌却还没有打下来。

  十一点时,医生进来了,屋里只有萌萌和另一个女孩没打下来。医生面无表情地给她们吃了第二片药,说:"如果时间到了还没下来,你们俩就得刮宫去了啊!"萌萌浑身发抖地吃了第二片药,肚子疼得浑身蜷成了大虾米:"原来流产也是这样地疼。"她说话声儿都颤了。

  "你以为呢,这叫小产呀。"丁铃握着她的手说,"其实,何必受这罪呢,把孩子要了吧。"

  萌萌有气无力地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

  丁铃喃喃自语:"是个小生命呀,没准要了孩子,你们可以以家里地儿不够大,就让你公婆走了。不过,还是算了吧,要了孩子,他们更走不了了。"

  萌萌疼得浑身发抖时,根本没听清丁铃絮叨什么。她发现旁边那床的女孩,吃完第二片药就躺在床上不再吭声。丁铃也注意到了,忙叫医生来看,医生赶来,把那女孩翻过来一看,发现她身下都是血,已经透过牛仔裤染到床单上了,医生喊了句:"大出血,赶快刮宫。"几个护士赶来就把她推走了。

  萌萌吓得倒吸凉气,身体上疼着,心里也疼着,疼自己的孩子。快十二点时,终于打下来了。卫生间,她看着马桶里那一小块白色圆圆的肉肉,心里一阵后悔,对着他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从那以后,萌萌像卫道士一般,劝诫身边一切已婚未婚的女子:"一定要做好保护措施,一定,这是爱护自己的表现,也是对另一个小生命的负责。如果怀上了,还是尽量要排除艰难要了他。"几年后,电视台播出一部号称是青春励志的电视剧,里面两个女孩做完流产手术,就逛大街买彩票去了。"扯蛋!"萌萌看到这里气愤地骂着。

  从医院回来的萌萌,虚弱得连饭都吃不下。她推开门,正和婆婆打一照面。她的脸色把金亮妈吓了一跳,金亮妈忙摸摸她的额头,问:"你病了?发烧了?脸色怎么差成这样?"

  "没事儿,有点感冒。"萌萌应付一句,从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眼圈铁青、脸色惨白。她回到房间无力地躺在床上,只觉一阵昏沉。金亮妈进来问:"我给你熬些姜汤?"

  "不用了。"

  金亮妈只好给她端杯热水进来。其实都是善良的人,双方之间再有矛盾,看到对方病倒,也是心疼的。

  公司上下一致认为的好员工金亮这次提早跷班赶回家,买了一堆荔枝、苹果、弥猴桃等水果给老婆,还买了老婆最爱吃的巧克力。其实这些都是小产的忌讳,可两人太年轻,又为了面子原因瞒着老人,使得萌萌这次身体恢复得糟透了。

  医生原本开了两周的假,可萌萌只装病请了一周。一是她脸皮薄,不愿意让单位知道自己流产,所以只推说自己发烧感冒休息了一个星期;二是现在报社竞争压力也很大,尤其是萌萌这种都市报,每年都呼啦呼啦进来一批刚毕业的学生来应聘或者自荐,搞得报社老总牛呼呼的,动不动就威胁在职员工:"大家都给我好好干,今天不努力干工作,明天努力找工作。"基于这样,萌萌胡乱编了个理由,结果只请下一周的假,就这部主任还话里话外地告诉萌萌,现在部门要进几个新人,老记者要是不好好干,小心给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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