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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我在那家酒吧靠门的位子上坐着,悼念我的第五任亡夫,文正。我和文正也是在这个酒吧相识的,他曾以一曲刘文正的《相思河畔》迷倒了我,我嫁给他也就不足为奇。

  每个女孩都曾有过明星梦,如果做不成明星,嫁给明星也不错。

  文正曾经是个小有名气的歌星,现在已经可以进历史书的那种。他是典型的上海人,不怕家里着火,只怕出门掉进阴沟。做不成歌星后,他买了很多股票。娶了我以后,他的股票跌得很惨。我天天骂他是废物,他终于无法承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失败,半夜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窗子飞身跳了下去,我用眼角瞄到他跳楼之前还看了我一眼。他死后不到一个星期那支股票疯长起来,我带着无尽的喜悦跑到酒吧悼念他,之后便被一休哥劫持了。

  一休哥只对我说了四个字:"我喜欢你。"

  一休哥剃了一个锃光瓦亮的光头,戴上墨镜和葛优差不多。我其实倒蛮希望他像张国立的。我喜欢张国立在《一声叹息》中的表演。他演的那个没正经的皇帝,和那个唧唧歪歪的大学士,实在让人倒胃口。

  一休哥的两个手下把我塞进汽车,连夜飞驰。我望着车窗上自己的脸,一点也不害怕。

  红颜薄命,那是笑话。

  到达C市后,一休哥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顺从他,要么杀掉我。我站在辉煌的"宫殿"门前,深情地看了他一眼,说:"我需要时间考虑。"

  心口不一的家伙。

  当夜,一休哥按捺不住冲动,我以死相逼。一休哥坐在床上点燃一支烟,用下巴对着我说:"你想死就死吧。我得不到的女人,别人也休想得到。"

  我被他迷住了。

  哦,天哪,这是多么令人陶醉的场面啊,就像黑帮片一样。

  我从了。唯一的条件是他必须娶我,否则我宁肯选择另一条路。他抚摩着自己的光头,颇为惊诧地看着我问:"我刚才没说要娶你吗?"

  一拍即合!

  转天,当我们一起从房间里走出来,要去民政局领结婚证时,一休哥的所有手下都喊我"嫂子"。那种威风凛凛的感觉,实在令人陶醉。

  而我,我真不该在一休哥吃花生的时候拍他的肩膀吓他,真不该看他的脸变成紫色才肯拨打120,真不该在那个时候还拼命摇晃他的身体,真不该让他创造我最短的婚史,一共17天。

  吃花生也可以被噎死,这种匪夷所思的好事,只能发生在我身边。

  一休哥的葬礼,在C市算得上惊天动地。我作为他的寡妇,是葬礼上不可缺少的一道风景线。他们穿黑衣,我披麻戴孝。他们鞠躬,我负责磕头。你只有没看过香港拍的黑帮片才可以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否则……

  付出这样惨重代价的结果是——作为奖赏,一休哥的手下送了我一笔很可观的赡养费将我打发掉,防止我企图插手他们的"生意"。我乖乖地从C市搭飞机迅速消失。当然,我是为了去见我的女儿唐萌萌,为了那还没到手的遗产。

  从C城到首都的机票非常便宜,算上机场建设费和保险费才三百块多一点。事先我没有估计到这么便宜的价格意味着什么,拿到登机牌看到上写着"A"的位置还让我窃喜了好久——"A"通常是靠窗的。我喜欢从窗子上看到自己的脸。

  事实上,我一看到那个像大玩具一样的飞机,就想起了小时候常看的那部法国电影《虎口脱险》。影片的最后就是那样一个大家伙把修女和飞行员带到了安全地带,一个斗鸡眼的狙击手打下了自己这边的飞机。C市的飞机就给我这种感觉。

  我从来不晕机,但是这次我一直想吐,窗边的那个该死的螺旋桨一直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几乎控制不住就要吐出来了!我旁边的男人看起来很温柔,可他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用一张报纸挡住脸,那副装傻充愣的死德行和我的第三任丈夫Q博士一模一样。

  谢天谢地Q博士已经死了三年!死于服用过量的麦角酸二乙基酰胺迷幻剂。

  那是一种半合成的生物碱类物质,简单来说就是毒品。能搞到这种稀罕东西的人大概也只有Q博士——这可能和他的职业有关,他是外科医生,可以在23分钟内剖开肚子、割下盲肠、缝合、洗手、走出手术室。我的盲肠就是被他这么处理的,我们的结合也是因为那段坏掉的盲肠——我猜想他吸毒后产生的幻觉,一定是漫天飞舞的一节节超大号盲肠,以及无数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香艳场面。

  Q博士的不幸在于他太爱我了,神经又无比脆弱,我第一次拒绝他的求婚时,他竟然哭了出来,仅凭这两点就足以证明他非死不可。爱与脆弱。他当然是因爱而死,这又有点像《杀死比尔》。可我又是那么喜欢给他编造我的艳遇,他的手便在手术的时候抖个不停。这对一个医生来讲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仅次于我的艳遇,于是他开始服用迷幻剂,直到有一天过了量。

  对于Q博士的死,我并不伤心。他软弱又自私,多情又冷酷。对,你想的没错,我就是想说他死有余辜。

  这么说也许太缺乏人情味,可Q博士确实是我所有丈夫中最令我感到难堪的一个。尤其是他的死法。我甚至不愿对别人提起他。每当我不得不谈起我的第三任丈夫时,我总是轻描淡写地说:"哦,那个Q博士。"

  如果我的第七任丈夫老杜不曾出现,那么Q博士一定是我的婚姻史上最为耻辱的一笔。可是老杜偏偏在178个小时后出现了,就像乌鸦也会在一个小时后,折磨人般地出现一样。

  那个小家伙是秉承着高深莫测的天意而诞生的一个清白无辜的生命,是在一次罪恶的情欲中开放的一株可爱而不谢的花朵。

  ——《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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