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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男人都在等女人的过程中提前衰老了呀!"莫奇双手一摊,耸肩微笑。

  几个人约在烤肉季吃饭,并且说好了吃完饭去逛恭王府。大周想必是找到了取款机,打电话时中气足得好像在进行话筒爆破试验:"今天一定得我请客,谁跟我抢我就跟谁急!"

  刚出门手机就迫不及待地响了,一看是安心远,没好气地挂断,匆匆钻进了出租车。

  莫欣颜一路上心怀鬼胎,生怕他再打过来颜雪要追问,偷将手机调成了静音,这才放下心来。

  大周站在大厅里最显眼的地方,一看见莫奇就拼命招手,四个人顺利会师,大周快活得像即将沸腾的水:"呀,两天不见更漂亮了,周扬这小子真是好福气!"

  莫欣颜听他这么一说,猛然意识到此行的目的,顿时羞红了脸,垂着头只管跟着莫奇的脚跟往前走,正走得稳健,眼眶里蓦然闯进一双黑色的千层底布鞋,她没料想在这里还能见到这种稀罕东西,忍不住顺着脚踝往上一瞧,穿着对襟布衫的鞋主人正捧着一束雏菊静静地看她。

  大周一拍那人的肩膀,高声道:"我儿子,周扬。"

  周扬将花递过来,微笑着说:"送给你的。"

  翠绿的香菜和白嫩的葱段将烤羊肉装扮得分外诱人,更何况旁边的瓷盘里还有金黄酥脆滚满芝麻的小火烧。莫欣颜望着美食,生平第一次失去了兴趣,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对面那个陌生男子身上。

  平心而论,周扬不算帅哥。虽然他有端正的五官和清朗的眉目,但是神情的散淡、疏离在很大程度上使他丧失了成为帅哥的机会。然而也正是这份散淡、疏离,又让他拥有一份与时下的男人不同的气质,一种与这个躁动的年代格格不入的、安静入骨的气质。

  莫欣颜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看他随意地半弯着腰给几位长辈斟酒,或者微笑坐着,安静听他们谈笑,有时他细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上弹几下,宛如钢琴师试音时的写意、洒脱。

  莫欣颜渐渐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眼前的男子好似一张时代久远的卷轴,沉静的画面下有涌动的诱惑,而她便是觊觎其中无穷秘密的那个,探了头恋恋不舍地徘徊,只盼一睹内中奥妙。

  颜雪瞟了女儿一眼,欣慰地笑,同时向莫奇递眼色。

  莫奇早看在眼里,心内一阵欢快,端着酒杯队周扬说:"来,莫叔叔敬你一杯。"

  周扬赶忙起身,谦逊地说:"不敢当,应该是我敬您才对。"

  两人碰了杯,莫奇一仰头喝下半杯,周扬笑了笑,慢慢地也喝了半杯。颜雪在旁笑道:"大奇,扬扬还在读书,怎么尽灌他喝酒,当心大周不依了。"

  "哪里话,老爷们不喝酒,那还是男人嘛!别看他是个书呆子,我可是从小就教训他,周家的男人一定得会喝酒!"大周得意扬扬地说。

  "这话就不对了,我得替周扬抱不平,知书达理的小伙子,怎么就被你说成书呆子呢?大周,你得自罚一杯。"颜雪笑道。

  "好好,我自罚一杯!"大周说着毫不迟疑地灌了一杯,红晕渐渐爬上耳朵,"唉,也不是说书呆子,总之有些奇怪,大老爷们不学理工科,偏偏跑去读历史,你说闷不闷?还一读就是七八年!我都不知道学这个的将来能找什么工作!"

  "学历史很好啊,将来可以留校做老师。你学中国史还是外国史?"莫奇的报社最近新推出了文化副刊,多有谈古论今说些大明朝、大宋朝旧事的,一来二去出身工科的莫奇也对这些发生了兴趣。

  "中国史,做南北朝那块的。"周扬答道。

  这些人中唯有颜雪读过白话本的《世说新语》,其他人蓦然听见"南北朝"仨字,都在开动脑筋努力回想中学的朝代歌。

  大周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嘟囔了一句:"学就学了,还学了个谁都没听过的,我这当爹的听他说了几次,愣没想起来是哪个时候。"

  "好像是三国过后那阵子吧?"颜雪谨慎地问道。

  "对。"周扬笑着说。

  颜雪脸上顿时光芒四射,娇嗔地看了丈夫一眼,眼睛里写满了"亏你还是报社的,连这个都不知道"。

  莫奇扶一下眼睛,笑笑地看着妻子,无声地说:"还是你利害,咱家就你一个文化人。"

  莫欣颜看见了他们的眼神交流,忍不住微微撇嘴向颜雪点头:"看把你美的。"

  颜雪抿着嘴笑,似乎在表达:"平时让你读书你不读,丢人了吧?"

  莫欣颜脸上一红,随即安慰自己:"我是学经济的,干我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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