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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临的脚步声快而不乱,回荡在此时空旷的门诊大厅里,想不听到都不可能。

  这声音消失,齐曈才缓慢的走向通往急诊楼的过道,也就是项临刚走过的地方。

  通道里灯光暗淡,齐曈软底工作鞋的声音缓而轻。

  夜班依旧忙碌。

  乱哄哄的急诊厅里有车祸、有自杀、有肠胃炎,有哭有闹有吵架,一个病人五六个陪护,还有医生、护士、保安和警察。

  齐曈一进药房就不停的划价、取药、摆病房的取药单,忙乎到夜里二点多,窗口前才没了排队的人,灯光渐暗的急诊厅里也静了许多。齐曈终于长吁一口气,坐下来喝口水,双手支着额头,恹恹欲睡。

  又有人敲窗,齐曈惊醒,机械式的伸手去接处方。是取吗啡针的红方子,字迹难得的工整。不用看医生的签字盖章也知道,这方子是项临开的。他一贯严谨、有条不紊,这么多年从没变过。

  齐曈利落的敲击着键盘划价,就听见窗口取药的人嘴里念叨着她胸卡上的名字,语音上扬,带着迟疑,像小学生猜字一般:“日童‘曈’?齐曈?这个字儿是念‘tong’吧……”

  这声音让齐曈打心眼儿里想把脸拍在电脑桌上,可是躲不过,只好抬头露出标准礼仪笑容:“是念‘tong’。”

  陈峰白白圆圆的脸笑得亮晶晶:“果然是你,你不是教哲学的老师,怎么跑医院来当天使,不厚道,啊?”

  齐曈的手伸向他身后来取药的患者,嘴里提醒着陈峰:“急诊收费处在您的右手边——下一位,请把处方递进来。”

  陈峰笑吟吟的,深看一眼齐曈,嘴一撇:“你牛,待会儿见。”走了。

  待会儿当然要见,还要回来取药。

  夜里人少,不用排队,相信他很快就回来了。齐曈备好陈峰的药,坐在桌前手托着腮等。不料陈峰回来时手中没有发票收据,处方原样递进来,左上角处赫然多了院长大人的签字:“请付药。”

  齐曈不由得多看眼处方信息:患者女,七十二岁,肝癌,姓陆,在老干部病区。难怪能撼动院长签字,老干部病区都住着市领导、有钱人、还有抗美援朝和老红军这些共和国的功臣们。

  肝癌的老人,打度冷丁止痛,想想都可怜。难道是陈峰的亲人?齐曈的同情心就泛滥了,委婉的问:“帮朋友取药?”

  陈峰惺忪的眼含着睡意,心情显然不是很好,一个深深的哈欠被强压成深呼吸,说:“朋友的奶奶,刚送进来,全家人都在病房里折腾呢,我当跑腿。”

  齐曈深刻理解家有病人的负累,又觉得和陈峰不管怎么说算是认识人了,于情于理的客套一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陈峰接过齐曈递过来的药:“不用,你们院长陪着呢。”说完他急匆匆的跑了。

  对呢,有院长陪着呢,能用她帮什么忙?取药?

  齐曈暗笑自己的热心和多此一问,关上推拉窗,到里面的休息套间清点保险柜里麻醉药品的数量。刚清点完吗啡片,就听见外间“哐哐”的有人用力敲窗户,震得玻璃窗框都嗡嗡响,齐曈大声喊回去:“稍等,就来。”

  不料那人分秒不等,已然在砸门了,有男人粗声大气的喊:“睡死了?快出来!听见没!”

  遇上彪悍惹不起的了。

  齐曈识相的扔了马上点完的数字,起身快步向外走。

  还没等她出间休室,就听见“咔”一声,紧接着是玻璃“哗嚓”砸了一地的声音,脚下随声飞来无数玻璃茬子——药房窗口的玻璃被人砸了。

  没有玻璃遮挡的窗户外,一个黑红肤色的中年壮汉瞪着赤红的大眼,正指着她在骂,说什么上班睡觉、慢腾腾的哪能救死扶伤……

  他身上冲天的酒气被窗口吹进来的风熏了满屋。

  上班七八年了,这阵仗还是第一次遇到。齐曈被吓到了,怯怯的不敢过去。

  几个保安及时赶过来,拦着他走到一边开劝。醉酒的人还在直着脖子吼,声音震天,语无轮次。保安们不敢硬来,说着软话拿了他手里的处方,过来交给齐曈:“唉,又得替这些醉鬼跑腿儿,惹不起啊,一会儿耽误了扎针输液,还不把医院砸了?”

  齐曈踩着玻璃碴儿去接处方,碎玻璃被踩得“吱吱”响,她险些滑倒。划完价,齐曈把处方探过残留着玻璃碎片的窗口递给保安小刘,不忘叮咛一句:“你们别碰他的钱,他醉着不清醒,万一是个不讲理的,酒醒了说不清楚。”

  “知道了,这窗口没遮拦,你守着点儿。”小刘点点头走了。

  齐曈无奈的看着一片狼籍,动手清扫桌上地下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玻璃。愁的是大半夜去哪里找安玻璃的人,这一晚恐怕就得瞪着眼睛看着窗口了,枕头边儿都别想挨。也罢,索性通宵看职称考试书。

  保安小刘很快回来了,不知从哪里弄来几根铁丝木棍。木棍支在窗户框上,用铁丝绑紧,再和一旁的推拉门连紧。齐曈站在药房外试了试,只要木棍被移动,门就被拽得“嘎吱嘎吱”响,睡在里面的休息室里肯定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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