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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白小忆心情复杂地端看着手中的名片,那上面,白底蓝字写着:美丽大酒店,销售部,经理,刘军。

  美丽大酒店是一家私营单位,有一幢16层的大楼,在经济相对落后的汉西路一带,这家占地面积比较小但有一点高度的酒店看起来还算体面,但如果把视线拉开到她所在的春江市三环线上,就会显得非常不起眼,更不必说再与三环以内的其他高档酒店相比了。

  白小忆与刘军联系上后,按要求在一楼大堂吧等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酒店的全貌就被他电话召到门外,上了一辆白色爱丽舍轿车。

  刘军开始倒车,他侧着身子,一边向后看一边说:“在我这里不论学历只论能力。我带你去见一个客户,这个过程就是一场面试。”

  白小忆点点头,暗自庆幸自己还算有先见之明,换了一套西装裙过来,虽然廉价,但毕竟显得正式,与客户交谈不会太失礼。然而正想着,刘军却说:“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对于着装方面你不必太刻意,整洁就行,刚出学校的人有一种纯真的气质,这个其实是你们的优势,如果强行职业化,不但你自己不自在,客户看了也会不舒服。”

  白小忆赶紧又点了点头。她对刘经理第一印象非常好,这个看上去三十五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短短的寸头剪得规矩整齐,一副银边眼镜架在中梁突出的鼻子上,眼睛因此看起来有一点遥远,但似乎更添了某种吸引力。他的嘴角微微收着,流露出温和的气质。这个人便是乐乐妈妈所说的“她的朋友”了,白小忆见了刘军本人,在美好的第一印象之上,又多了层爱屋及乌的意思,一时间深感他是可以信赖的。而白小忆也隐隐觉得,这份工作应该没问题了,因为如果不是对方对自己的第一印象同样不错,他应该懒得费这么多口舌,而第一印象,往往决定生死。

  今天拜访的对象是酒店附近一家建材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姓王。他们公司租用的是临街门面,而他的办公室就在公司大门右边,与临街的落地玻璃墙垂直摆放着一张多功能工作台,对面是一把转椅,再往后有一套简单的木质沙发。如果不放下天蓝色的卷帘,这一切从外面看得一清二楚。刘军停车的时候,王主任正在打电话,头一侧正好与刘军对了个眼,刘军连忙举起手冲王主任挥了挥,王主任点了点头,目光随即转向别处。

  办公室的门开着,白小忆跟着刘军直接走进去,自行在木沙发上坐下来。他们进门时王主任又冲刘军点了点头,顺道瞟了一眼白小忆。两分钟后王主任放下电话,与此同时刘军起身踱到工作台前与王主任简单握手:“又见面了啊王主任,每次来都这么忙,幸亏门开着,不然我都不好意思敲门进来打扰你。”

  “瞎忙噢,坐坐坐。”王主任手一摆示意刘军坐下,接着头偏了偏看着白小忆说:“升了?都配小秘了。”

  “我倒是想噢,你看我开的还是那个破车就知道了啊,小秘跟的车怎么着也得三四十万吧。”

  “你这小子,我们这一场一场的会在你那儿开,够给你换个装备的了吧,跟我这哭穷。”王主任又瞄了一眼白小忆,同时食指远远点了点刘军,随手给他递了一支烟,被刘军挡了回去。白小忆瞅准机会立刻走上前绕到工作台内侧,把刘军下车后交给她的手提袋轻轻放在地上。她其实并不知道那里面装着两条一盒二十多块钱的烟,她只是按照刘军当时的指示:“见机行事,把这个给里面的那个人,直接放他桌子底下。”

  王主任不动声色,还是把手上的烟扔给刘军,刘军接了。

  这些举动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对话,仿佛白小忆不曾离开木沙发,不曾去到王主任工作台那边。

  “换装备?酒店不把我换了都是好的。你们的会是开了,但钱还在自己口袋,它能玩蹦极一下子落到我的口袋里?”刘军一脸苦相。

  “不会吧,还没到账?”王主任被自己手上的烟熏得眼睛微闭,他迅速拨了一个内线电话:“财务部吗?帮我查查美丽大酒店的账结了没有?……啊,领导不是都签字了吗?行了,让美亚过来一趟!”放下电话后,王主任猛抽了几口烟,因为劲太大,自己把自己呛得咳嗽起来。

  刘军赶紧端起一边的杯子,递给王主任。王主任顺手接了,灌两口水下去。

  一个扎着长辫子的女孩走了进来。她的头发很枯,即使从头辫到尾也掩不住碎发乱炸。这样的发型配上一副已经磨出了旧痕的细边眼镜,和镜片内看起来有点迷糊的小眼睛,令人立刻联想到,她是一个没脾气的人,来也是挨骂的。

  果然,王主任劈头盖脸一顿数落:“美亚,你怎么搞的,这点小事能拖个把月……”

  美亚并不做声,只是把手上的报销单送到王主任手上,并从口袋里摸了一支签字笔,同时递上。

  王主任一边签一边说:“你要是再这样办事就哪来哪去吧。”

  美亚仍然沉默,拿着单据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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