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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无所谓原谅不原谅,不管对杜心同或是郭如谦她都全无感觉,以前是一家公司里的同事,今日也是,仅此而已,恨一个人需要付出太大精神,得不偿失的事她何必去做。

  “那你能不能帮忙向占总求求情,让如谦继续留在公司里?他一直都是技术部的骨干,就算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分上,哪怕把他降职或调到荒山僻岭也可以,只要别炒了他。”

  浅宇成立十年从来没有解雇过任何员工,即使管惕让他们以辞职的方式走人,但是以后去别的公司求职时他们也很难自圆其说,尤其郭如谦还是做技术的,若就这样离开浅宇,那等于是在这一行里再无法立足。

  “就算我求你了!”杜心同的表情倔犟得孤掷一注,仿佛就算此刻温暖要她三跪九叩她也会毫不犹豫。

  温暖轻轻呼了口气,他们做这件事之前为什么就想不到会断送自己的前途?亡羊补牢并不是每次都行得通,她平静道:“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事到如今必须得有人出来负责。”

  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益众潘维安降下心头之火。

  就算浅宇的损失并不是他们两人的作为所导致,但是占南弦肯定在商言商,别说只是他们两个,如果有必要解雇技术部所有的人,为保公司声誉相信他也会果断行事,这样的后果精明如杜心同怎么可能事先没有预料?却偏偏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去以身试法。

  杜心同一脸惨白,事实已经很清楚地摆在面前,不管她或郭如谦,已确然不可能继续留在浅宇,她紧紧交握着双手说不出话,神色绝望而无助,片刻后她起身,向温暖微微鞠了鞠躬:“对不起。”

  也不多话,说完这三个字便转身离开。

  温暖继续吃饭,速度之慢仿佛在思索什么,吃完后她放下筷子,用餐巾擦干净嘴唇和手指,她拿起了电话。

  “临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杜心同和郭如谦黯然地如期从浅宇里消失。

  丁小岱最后没有被调走,只不过六十六楼的气氛与往昔已不可同日而语,虽然温暖依旧客气,和颜悦色,然而丁小岱和她说话时不由自主地已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

  不管爱情友情亲情,都是易碎品,一旦出现过裂缝,便很难恢复原貌。

  不论是谁对不起谁,那裂缝都如同双面刃,一面伤人,一面伤己。

  日子依旧如常,只除了杜心同意外地给温暖寄来一张感谢卡。

  而温柔,已很久没再出现。

  温暖拨她电话:“还是很忙?”

  温柔连珠炮般诉苦:“股市每日都在创新高,这么好的市道万年难遇,日夜操劳得我现在只剩下半条残命了,你说我忙不忙?”

  温暖笑,起码还有半条命天天看着资金水涨船高:“周末来不来吃饭?”

  温柔忽然反问:“为什么你从来不来我的住处?”

  温暖微怔,即答:“因为你从来不做饭,我去喝西北风?”

  温柔静了一静,岔开了话题:“端午节那天晚上,占南弦在你楼下。”

  “他今年二十八岁。”不是十八岁。

  “信不信由你,不是我带他回来,我到时他的车子已经停在那里。”

  “不说他。我刚才查了几个菜谱,你想吃香草柠檬青口还是肉眼牛扒?”

  温柔忽然发脾气:“既然到今时今日你还是不想谈,那就这样吧。”直接挂了电话。

  温暖呆了好半晌,才把听筒放回去。

  过去三年来,从她回来读书乃至工作到现在,温柔曾经把整颗心与她缚在一起,也许,大概因为付出的时间似无休止,又始终得不到渴望中她的回应,仁至义尽的温柔终于也觉得辛苦和厌倦,再无心维系,一言不合便可掣出脸色来。

  周六时温暖依旧清早起床,走进书房便不再出来。

  她从小习国画,花鸟鱼虫,工笔写意,无一不通。

  铺开宣纸,倒出墨汁,备好颜料和一点点水,取过笔架上的软毫,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报纸,她很少自己构思作品,大部分时候都像现在这样,对着画册或图案临摹,简单到不用花半点心思,在日常生活里,这点小小乐趣对她而言聊胜于无。

  画好搁笔,然后拿出一枚田黄石印章,石面的光滑显示出这枚印石已不知被把玩过多少年,上面刻着四字篆文,印好后她定睛看着那几个字,足足看了半小时之久。

  在画晾到半干后,她将纸翻过来,将浓稠的糨糊加水调成稀薄状态,拿长毛刷蘸取,大笔刷在画的背面,看着宣纸上一条挨着一条渗透湿印,像是浸了如海思潮。

  全然刷匀之后再晾上一晾,然后把两头印有古雅图案的画轴,以中间全白部分对准湿透的画纸背面,一点一点精心细致地黏上去。

  取过干爽的大排刷,慢慢轻轻地由上往下,沿着中线一遍遍往两边匀扫出去,只有这样才能使装裱的画在晾干后表面平滑无痕,不会出现小粒鼓起的气泡。

  挂到中午已自然干透。

  取下从卷轴一头慢慢收起,卷好后以蜡纸缠过几圈,封口,放进书桌旁半人高的青花梅瓶里,旁边还有两只一模一样的大画瓶,里面已装满几百支她从不拆封的画卷。

  午饭后她如常回到浅宇,这次提前了十分钟,没有等占南弦,自己搭乘员工电梯先上了办公室。

  一刻钟后占南弦也来了,一边轻声讲着电话一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神色难得一见地温柔,专注得经过她的桌边时也没有留意到她已经来了,直到推门走进办公室之后才意识到什么,折返回头,敲敲她的桌面。

  温暖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进去,听到他微微不悦道:“昨天保姆说你擦伤了手肘,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似乎那头答了什么,他皱了皱眉,“以后这种危险动作让替身去做,别让我担心。”

  似责还怜的口气泄露出一丝宠溺。

  温暖缓下脚步,目送他走到办公桌后面,在他回身前她垂下了眼帘。

  他坐进皮椅里,不知那边又说了什么,他心情极好地浅笑:“那好吧,乖一点,过两天我到罗马接你。”

  如此这般又温存了一会儿,他才终于挂上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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