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我给领导开小车 >
五十四


  有点很蹊跷,甭管是勒紧裤腰带百废待兴的计划年代,还是敞开肚皮日新月异的市场经济,市委大院始终坚如磐石,抵制了诱惑,固守着那块沧桑却是天价的土地--龟山。城市的制高点时常是趋之若鹜的风水宝地,居高临下,登高望远,也就高瞻远瞩了。所以,从民国开始,本市制高点"龟山"就是政府衙门的象征。衙门总习惯学老鹰的恶相,张牙舞爪地伫立在制高点,俯瞰脚板下的一马平川,草民们就是些惴惴不安着的野兔,胆战心惊地匍匐前行,生怕被空中飞鹰给叼走。

  龟山近看像山,远看就是座环状坡岭,成菱形组合,海拔不到100米,漫山松柏间夹杂着少许竹林地,给这片灰土弥漫的城市点缀出苍绿,因为外形上好似盘踞的龟壳,所以称之为龟山。这里的老百姓有个传统口头禅,在对政府有怨言时,常假借"龟山"来形容说:又把脑袋缩进龟壳里了。从民国到解放,一直到80年代,龟山就是政府的脸谱,只要提到"龟山",当地人都知道那是指代衙门口。尽管经过岁月的蚕食,龟山还是成菱状,但"脸谱"上的器官早东分西裂,脱胎换骨了,现在的"龟山"只剩下脑部器官--市委。

  大自然孕育了山水,人类同样在利用各种手段雕琢天然之物,人对于物的贪婪占有往往是不择手段的,乃至发动战争来掠夺。战争的硝烟也曾在缠绕"龟山",挥之不尽,而"龟山"东首坡顶的残缺正是战争残留下的创伤。40年代初,日本人攻克县城,驻扎进了县党部,"龟山"上悬挂的"青天白日"换成了"郎中膏药"。那东洋人本就是岛国鸟巢小鸟人,侵占了陆地领土并不满足"县衙门"的区区寸土,也会大兴土木的,于是依山选址建造了好几排"鬼屋",但对山后的一泓池塘耿耿于怀,于是抓来民工挖土要将池塘填平。那一泓池塘可不是普通的池塘,跟西山上的"凶塔"一样属于历史古迹,相传是天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移师西南路过本地临时安营扎寨,三军埋锅造饭为囤积用水而开挖的汲水池。水池开凿得很考究,从西山上运来青石铺底,青砖垒壁,再开挖水渠从周围引水入池,囤积沉淀后也便清澈如镜。这段民间流传的故事是无法考证的,上了岁数的人在说到这池塘的来历时,常会提到小时候在池塘游水时,一般要远离池塘中央地带,因为那地方是禁地,曾经竖过一根大石柱,据说那上面刻满了字,是太平军开拔西进前翼王亲笔书写叫石匠刻上的,竖在了池中。遇到大旱季节,池塘见底干裂,可奇怪的是那个石柱却温润如玉,好似天池玉树,晶莹剔透。每到此时,百姓们便向石柱烧香叩拜,祈告雨水,结果很灵验,总能招来一场及时雨,于是石柱被赋予了神灵之气,尊之为:翼王柱。有一次老头子召集文物保护的专题会议时,特意从省博物馆请来两名专家,就民间所传的"翼王柱"进行了探讨。专家的口径是一致的,说那纯粹是民间谣言,是封建社会老百姓寄托神灵告慰自己的无奈之举,且不说那根石柱太传神,翻遍中华大地也找不出半截来,就算原始森林化石原产地缅甸也难以挖掘出如此光泽的石料。老头子叫人找来一本清末地方史志,上面也确实记载着"石匪"西进时露营过"龟山"一带,可对"翼王柱"只字未提。那次研讨会很让老头子失望,觉得省里的专家只用书本记载的那些文字来考证,等于是纸上谈兵。老头子这人太执拗,尽管自己是百分百的布尔什维克,但因为嗜好旧物,所以对民间流传的"翼王柱"总搁置不下,始终认为有那么一回事。于是动用北京党校同学的关系,从北京请来了几位清史专家和考古学家,联合组队对当年那块"龟池"进行现场考证,勘探结果叫老头子很兴奋,基本证实了那地方确实遗存着太平军驻扎过的痕迹,只可惜"翼王柱"早为历史的大浪淘沙所隐埋。民间关于此柱的下落的口传就更离奇了,说石达开入川全军覆没后,晚清县衙里有个差人念旧"神柱"带来一方风调雨顺,又怕官府要打破"神柱"的妖言惑众,彻底根除草民们脑子里的保护神"翼王",半夜三更从村野找来几个汉子挖堤决水,抬走了"神柱"。"翼王柱"不见了,可人们依旧对着池塘叩拜敬香,县令也曾动过心思要填平这屁股后面的水池,求得官运顺畅,却被师爷给阻拦了。师爷点化老板说:大人有所不知啊,若池中无柱,则水脉冲庭,石匪扎营龟山,其为"屋包山"之势,背梳坡岭,松柏成兵,刀光剑影,气宇轩昂,然阳气聚重,火盛则易自焚也,适才掘池蓄水,以解焦渴。何故立柱,皆因覆水难收,侵蚀阳气,擎柱止急流,乃阴阳调和也。

  反正神奇的"翼王柱"就这么消失了,但灵性依存,官府给"池塘"留了活口没被隐埋,也给出了名分,官方称之"龟池",与"龟山"遥相呼应,经民间一加工,便诞生了百姓嘲弄官府的典故来:龟头掉进池里了。东洋鬼子填平了"龟池",典故也经过了改造翻新,新潮说法是:又把脑袋缩进龟壳里了。可也正因为有如此活灵活现的传说,才使得"龟池"历经沧桑变迁,得以保存下来。不管是光头清政府,还是胡子军政府,都很敬畏"翼王"的灶水,乃至到了国民政府旗帜下,居然在"龟池"边上竖起了赝品柱,供香客们膜拜。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