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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71、碗里盛的竟是垃圾

  正在小胖子寻思着如何安顿过夜时,手机又响了。他想又是周雪梅打来的。这回不是了。出人意料的是,这回是母亲打来的。他觉得奇怪,她病了,居然还记得清他的手机号码。母亲在电话中说:“小胖子,你给我回来!”小胖子说:“你现在在干什么?”母亲说:“我在给你烧饭!等你回来吃夜宵呢!”小胖子说:“你刚才打我了,你知道吗?”母亲说

  :“知道,我不打你打谁!”小胖子笑了笑,觉得母亲还是蛮可爱的。打是亲骂是爱,他只能用这种理解来安慰自己。小胖子愉快地说:“那我就回来了!”母亲说:“回来吧。这可是你的家!”

  这句话太动听了。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这可是你的家。”这么长时间以来,母亲终于说了句入耳的话。什么时候她把那里当成他的家呀!怎么现在会意识到了?难道说真是病好了?小胖子一高兴,就乐颠颠地开车回去了。

  小胖子万万没想到等待他的晚餐竟然是装在盘子里的垃圾。当他兴高采烈地进门时,母亲正把盘子放在桌子上。见小胖子回去了,她便笑盈盈地起身迎过来,拉住了小胖子的手。小胖子那时只关注着她的表情,她脸上的肌肉成堆地挤在一起,嘴咧得很大,上面的两只眼睛放射出迷乱的光芒。这种光芒散发出一种凄凉而病态的美丽。他从母亲手上抽回自己的手,准备走到里面去。这时便瞅到了桌子上的那个盘子,随之闻到一股臭味儿,其中还包括大便的味道。小胖子马上猜出那又是她的恶作剧了。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大喝一声:“把盘子扔掉!”

  小胖子的声音太大了,大得母亲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但她毕竟对声音的反应是迟钝的,她依然热情洋溢地说:“还是热的呢!吃了吧!”

  小胖子再次看了看盘子里的垃圾,拉起嗓子吼起来:“热的你就吃呀,你怎么不吃!”

  “你吃你吃,给你吃!”母亲象招待贵客一样。她说着,拿着盘子就往小胖子身边去。小胖子用手一挡,里面的脏物全都倒在了他身上。一路流下去,他今天刚换洗的新警服顿时变得色彩斑斓。

  我的玩伴小胖子气得眼冒金花了。他没有吵她,也没有看她,默默地走到里面把衣服换了,然后就到卫生间把衣服洗了。小胖子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母亲就站在旁边看他劳动,脸上挂着一些夸张的笑容,还不时地夸他我儿子真勤快,衣服脏了知道自己洗。小胖子听着她那些夸奖他的话,欲笑不能,欲哭不能。他想他怎么会揽到这种事情,而且乐意地做了这么多年。

  小胖子家里只有一室一厅,是上海上世纪八十年代典型的民居。母亲住在外面的客厅里,他住在里面。因此,实际上屋里是没有厅的。进门就是母亲的床铺,冰箱,微波炉和几张椅子,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小胖子打扫完毕身子和屋子,就准备上床睡觉了。他睡觉的时候从来不关门,因为母亲不让他关门,她要看着他睡。小胖子刚睡下,母亲又站在过道的门框上唱起歌来。母亲唱的是《好一朵茉莉花》,一首经典的江苏民歌。母亲唱着唱着,就手舞足蹈了。母亲跳舞的样子还真有点艺术家的气质,就是幅度大了一点,象一幅漫画。可那不是母亲的本色。那是病态的。

  小胖子确实是睡不着了。他不知道怎么办了。明天还要上班,还要起早。他不能不睡。他坐起来,对母亲说:“我不要看你跳舞了,你明天再跳好不好?”母亲并不理会他的请求,依然故我地跳着,如痴如迷。小胖子拿她没办法,只好穿衣起床,眼睛瞪着母亲的手脚发愣。他的目光里蓄满了难以忍受的痛苦。

  后来小胖子总算睡着了。看到儿子睡觉了,失去了观众,母亲便不再跳舞了。嘴里只是哼哼。她突然从小胖子的床头上看到脱下来的毛衣。她走过去,拿起看看,自言自语地说:“谁打的毛衣,太难看了!”母亲就在自说自话的同时,心血来潮地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把儿子的毛衣拆下来重新打。她便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查找毛衣的线头,可怎么也没找到。找不到线头不要紧,她拿起剪刀,一刀下去就有了许多头。于是她开始拆卸。把毛线往手臂上环绕成一个大圆圈,并重复着这种机械性的绕圈动作。一个小时后,这件毛衣就变成了一绺一绺的毛线。它们被洗涤后挂在阳台的晾衣架上。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小胖子怎么也找不到毛衣。后来他问母亲,母亲笑眯眯地指了指阳台,得意洋洋地说:“昨晚我给你拆了,妈要重新给你打。”小胖子到阳台上一看,惊呆了,他心爱的毛衣已经变成了一绺绺五光十色的毛线。从逆光看过去,象悬挂着无数细密的兰州拉面。他真想说你疯了,可他没说出来。因为母亲本来就有毛病,说她疯了会刺激她的。小胖子没好气地说:“你织吧,看你又能织出什么样子!”

  母亲没有生气。病中的母亲对于任何喜怒哀乐都是麻木的。看着儿子的不悦,她依然笑容可掬,继续欣赏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小胖子匆忙洗漱完毕,上班去了。他最珍惜别人的劳动,他心里琢磨着,周雪梅刚打的毛衣被母亲毁了,该如何向她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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