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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焦言定睛一看,是赵权的妻子李丽丽。李丽丽苹果脸,眉头间长着一颗小小的、不大为人注意、一旦注意到了又无法忘却的颇具风情的黑痣。她身材娇小,三十出头,但尚未生育,仍然保持着少女风韵。此时,她穿着件短袖西装外套,一粒扣子掉了也不知道,两个丰满的乳房摇摇晃晃喷薄欲出,她脸色苍白,喘息着,说不出一句话,样子狼狈极了。

  焦言忍不住走过去,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请她坐下,有话慢慢说。

  李丽丽嘴唇打颤,哭叫道:“焦市长呀,我怎么活呀!”

  焦言以为李丽丽又同赵权吵架了,把她披散在胸前的头发拢到肩后,劝道:“丽丽,别急,别急。”

  “焦市长,你快到我家看看吧!”

  “出了什么事?”

  “赵权,赵权死了!”

  “什么?赵权死了?!”焦言愕然,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李丽丽山根长痣,妨夫相,克掉老公是早晚的事。他早已有了让赵权不要再给自己开车、安排去市交警支队当副支队长的打算,想不到赵权这么不争气,死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蔡东权、唐义站在一边,面面相觑。

  李丽丽身子颤抖,接过焦言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睛,诉说起来:“昨天晚上,我在金鹏湾酒店同几个从龙鹏回来的同学打麻将,刚才从酒店带了一盅猪肉淮山汤回家,一进门,见赵权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便叫他起来喝点儿汤,但叫了几声都不应。开始时,我还以为他生我的气了,捏他的脸,冰冷如水,摸摸胸口,才知道没气了……你看,你看,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打电话给你,可是,一紧张,老是拨错号码,没办法,就跑到这里来了……”

  焦言未等李丽丽说完,马上给公安局刑警支队打了电话,通知他们火速带法医到现场勘查。

  李丽丽脸色倏然惨白,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

  焦言见状,忙放下电话,扶起李丽丽走进里间。

  酒,喝不成了。

  唐义见焦言在里间久久没出来,猜想李丽丽可能是悲伤过度昏迷了,便要拨打120急救电话。

  蔡东权往里间探了探头,见焦言不发话,心想李丽丽休息一下就会好的,自己和唐义在这里反而碍脚碍手,就对唐义使了个眼神,一同退出去。

  几天后,刑警报告:赵权死的那天上午,有个远房亲戚的儿子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就送了两万元给赵权,请他在镇龙机关里头谋个饭碗。这天,刚好是香港“六合彩”开赌日,赵权心想,找工作对他这个市长司机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就把手中的两万元全部投到地下投注点买了特别号码。李丽丽在外面没回来,他等得心焦,心情不好,便一个人走到街上喝闷酒。晚上七点钟,香港翡翠台“六合彩”揭晓,他得知自己中了三百万元大奖,一悲一喜,加上酒精作用,控制不住情绪,一手抓着彩票,一手打着响指,一路疯癫,跑回家,即感到不适,扑倒在床上,连呼救一声都没有,就过去了。那张惹祸的彩票也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什么地方去了。法医鉴定,赵权死于广泛性大面积心肌梗塞。

  吴峰刚出了事,赵权又突然死亡,整得焦言心烦意乱,好在明天省委统战部党、组织部的两位处长就要到镇龙考察马虹了,他的心这才稍微宽慰了一些。

  夜深了。

  焦言把马虹送走后,伸了个懒腰,走到面海的窗前,拉开厚实的窗帘,打开窗,任由窗外从海上吹来的凉风透入心肺。回味刚才在床上拥着马虹,两个人各自抓着《镇龙日报》一角,读当天头版头条一篇署名马虹的《举办亚太帆板赛,再创金海新辉煌》文章的情景。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敲打在玻璃窗上,就像碧玉在幽深的山泉间撞击,丁当作响,他的心就荡起一层层细碎而欢快的涟漪。雨后的天气清凉、明快,但愿那流动着的、弥漫着的、笼罩在港外桅樯和近处檐楼上的水雾,在雨后阳光的照射下,会幻化成千点万滴珠光宝气,给马虹带来好运气。

  市政府小礼堂,座无虚席。

  镇龙市市委副书记、市长焦言,省委组织部李处长、统战部杨处长,市委组织部张部长和统战部部长蔡东权,坐在主席台上。台下则是镇龙市直属正处级单位的第一把手们。

  焦言清了清嗓子,扭头朝李处长和杨处长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开口宣布,“同志们,请静一静,会议开始。首先,让我代表镇龙市委、市政府,向前来我市检查指导的省委组织部李处长、统战部杨处长,表示热烈的欢迎!”

  焦言扫视一下会场,见并没有他所希望的热烈掌声响起,便严肃地咳了一声,一旁的蔡东权会意,带头使劲鼓掌,稍顷,会场上才有了客套的、例行公事般的掌声。

  李处长、杨处长分别欠了欠身,以示谢意。

  焦言拍了拍话筒,“同志们,今天的会议非常重要。这样重要的会议,照理说金书记要亲自参加。可大家知道,金书记为我们镇龙呕心沥血,长期带病坚持工作,几个月前终于病倒了。不巧的是省肿瘤医院今天要对他进行化疗,来不了了。为此,他特意委托我,一是向省委来的领导问好,二是要求我们市直机关的领导,坚决贯彻市委的工作部署,切实理解市委、市政府领导的意图。今天会议的主题,是对金鹏湾管委会副主任马虹同志的工作进行测评。马虹同志是党外人士,作为一个处级干部,一个年轻的女同志,能放弃大城市良好舒适的工作、生活环境,不远千里,来到我们这个相对偏远、还在开发中的海滨小城,自觉要求到条件艰苦的开发区工作,这种精神难能可贵。搞改革,没有一种牺牲精神,就没有前进的动力。接下来,市直机关的领导干部还要进行轮岗,大家一定要向马虹同志学习,学习她吃苦耐劳、甘于奉献的孺子牛精神……”

  台下有人交头接耳,特别是一些土生土长的本地干部,说北方好多省的干部都变着法子调来南方工作,一下子调不进经济发达的珠三角地区,就先投石问路,到镇龙这样经济相对落后的沿海地区工作,一有机会,马上跳槽,他们可都是带着淘金心理而来的,一旦达不到他们的目的,就骂街,叫娘,说这里的人开放意识不够、素质差。实际上,他们如果真是人才,就不会来镇龙了,天高任鸟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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