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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这封六七百字的信犹如一记重锤,在我头顶砸开一个大洞,一束光线豁然探入脑海,照亮了我的痛苦和恐惧。难道爱上迟丽错了?难道离开柳叶也错了?如果真的全都错了,那我需要死多少个来回才能得到饶恕?

  我惊出一身冷汗,从此大病一场,症状是精神忧郁,食欲锐减,整夜失眠,偶尔睡着了还会盗汗。我去医院看病,无数次地验血验尿,还被一个大夫开了一张虎狼诊单,花一百多元查了一次HIV,结果都一无所获,最后得了个“疑似甲亢”的名头。

  那时候我在公司的处境也开始变得微妙。由于我私事杂乱经常缺勤,还找各种借口逃避出差,鲍帅对我意见很大,偏巧新年一季度辖区销量不佳,队伍里渐渐刮起了我将被就地正法的口风。为了生计,我不得不拖着病躯北上辽吉黑各地,和牙将喽啰们并肩作战,但大多数时间只能趴窝在宾馆里,靠餐厅送餐为生。有时实在抗不住了,就偷偷潜回大连,猫在“甲天下花园”静养。

  根据离婚协议,柳叶因为舍不得她亲手置办的家,咬牙接任我家房主,继续给银行还贷,家具电器等家当也全归她,她将为此补偿我十万元现金,正好等于我从毕老板处挪用来的公款。我明显吃亏了,但这正是我的本意,我收入比柳叶高很多,心甘情愿帮她最后一把。离婚两周后,柳叶给我打电话,说十万元已经打到了我的银行卡上。我问她哪来的钱,她说爸妈帮着凑的。我立即将这十万元打给了毕老板,堵上了公款窟窿,从此变得一无所有。

  1998年春天,我比无产阶级还无产阶级,简直成了绝产阶级,但我无他妈所谓了。近十年来我输掉的东西太多,爱情青春忠贞良心每一样都价值连城,那套房子那些家当那几个小钱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不在乎穷到脚跟,不在乎苟延残喘,我甚至希望自己某一天突然疯掉,坐在西山彪子医院的阳台上笑看风云。

  夏天来临的时候,我的健康状况和辖区业绩都没有好转迹象。孟庆钧说:你他妈必须不停地瞎忙,忙来忙去就忙出感觉了,身体自然就好了,否则这么熬下去,不死也废了。

  我在孟庆钧的建议下,开始为自己制造一些精神追求,比如试图寻找迟丽,关注柳叶的生活状况,继续追查“甲天下花园”的神秘购房人,和陌生的漂亮女人约会,或者制订实施一个新的职场晋升计划。

  我瞎忙个不停,但效果欠佳。我找不到迟丽,找不到买房者,对新鲜女人没热情,对职务升迁没野心。我和住在父母家里的柳叶通过一次电话,双方都很平静,也都没提出见面,后来我们都没话了,一声不响地收了线,我心中刚刚升腾起来的一点柔情也随之无踪。

  应该说,我对柳叶的爱情火焰并未完全熄灭,在疾病缠身精神萎靡的日子里,我曾多次想念她,想念我们恩爱的日日夜夜。每次坐车路过森茂大厦时,我的心就像遭到了车轮碾压,疼痛得无以复加。

  我参照迟丽的意志,粗略地分析过我和柳叶再续前缘的可能性,得出的结论是可能性很大,但再次离婚的可能性更大,因为谁都不能保证复婚后一定幸福。后来我想开了,婚姻是爱情的屠刀,复婚是挨刀没够嫌自己没死透,纵然千错万错,也要闭着眼继续错下去。

  后来有一件事情柳暗花明,真应了迟丽离开大连前说过的话,“甲天下花园”的买房人很快就自动现身了。某一天一位陌生姑娘敲开了我的房门。她年龄比我小,容貌白皙秀丽,戴着时尚的紫边墨镜,白衫花裙品位十足。

  姑娘是来打听迟丽的消息的,并仔细询问我为什么会住在这里。我立刻猜到了她是谁,但并不急于戳破,如实相告迟丽回老家了,暂时把房子借给我住。姑娘说她早知道迟丽回老家了,现在想知道怎样才能找到她。我说我比你更想找到她,可惜我没办法找到。姑娘不信,说迟丽怎么会把房子交给一个找不到她的人呢?我说如果你说出自己的身份以及和盛建军的关系,我就告诉你为什么。姑娘神色有异地说她是迟丽的朋友,和盛建军只是一般认识。

  姑娘要了我的手机号码就走了,没留下自己任何信息。我在阳台上没有窥视到她,只见一辆墨绿色丰田佳美闪过楼角。

  几天后,我接到了姑娘的电话,声称自己是这房子的真正主人,如果我不能提供迟丽允许我居住的证明,我就必须尽快搬离。我说如果你能证明你是这房子的真正主人,我将遵照迟丽的意愿,立刻把房子还给你。

  姑娘详细说明了房子的购买和装修过程,提到了用特快专递将房证钥匙和一封信寄给迟丽的重要情节,并一字不差地背出了信上的内容。第二天上午我搬到了孟庆钧家,下午带着房证和钥匙,如约在大连商场中央大堂再次见到了姑娘。

  姑娘依然戴着紫边墨镜,浑身上下都透着神秘和美丽。她接过房证和钥匙说:我为迟丽有你这样的朋友而感到高兴。

  我本想问她的身份,可知道问也白问,就知趣地换了个问题:你以后还会帮助迟丽吗?

  姑娘说:也许会吧,我有个请求,你以后见到迟丽,别说见过我,一个字都不要提。

  我说没问题。姑娘说:你要说话算话。说完转身走了,款款乘电动扶梯升到了二楼。

  我如梦方醒,赶紧沿扶梯跑上楼,可她已经没了踪影。

  我在扶梯口怅然站了片刻,心想不用这姑娘嘱咐我也不会对迟丽实话实说,我怕迟丽会像我一样,因为胡思乱想盛建军和这姑娘的关系而感到伤心。

  谁站在爱情的芒上 十B3

  1998年10月12日傍晚,孟庆钧有事没回来,我一个人呆在家里,郁闷得想从阳台上跳下去。我一个人出去转了很久,后来到一家小饭馆儿喝了个烂醉,出来打车叫的哥拉我回家,的哥问我家在哪儿,我莫名其妙地说在八一路。

  我回到了离开半年之久的家。我用孟庆钧家的钥匙怎么都打不开家门,刚想敲门门竟自己开了,柳叶穿着那件我不知道在哪儿给她买的白底蓝点睡衣,站在门口手挑珠帘静静地看着我。

  我一看见柳叶,脑袋立马清醒了一些,惶然地鞠了一躬说:我靠,怎么走这儿来了?你别多心啊,我他妈喝二乎了。说罢转身就走,晃晃悠悠下了几级台阶,发现柳叶并没关门,还像刚才那样静静地看着我。

  我说:快关门吧,蚊子进去了。

  柳叶说:蚊子都知道进来,你不知道进来?

  我憨笑一声,再次拾级而上,进到曾经的家中。屋里黑着,只有南卧室亮着灯。我努力抗拒着酒精,使自己保持着微弱的清醒。我打开屋里所有的灯,门厅客厅卧室书房卫生间阳台,一盏都没有放过。一切都还是原样,除了卫生间的地砖和塑板墙壁有些烟黑外,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我在卫生间乱吐了一气,柳叶倒了杯水让我漱口,然后将我搀进了卧室。我刚躺下来,柳叶就伏在了我的身上。我们很久都没见面了,久得就像隔着一个轮回,今日相逢如在梦中。

  柳叶说:角子,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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