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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白血病?”高护士的惊讶分明不是装出来的,“没听说呀,白血病不会在我们这里住院吧?我们这里条件不好,稍微严重点的就转院了。”

  “他什么时候出院的?”

  高护士想了一下:“应该是两星期之前就出院了,那天我上白班,我是一个星期倒一次班——,对,是两星期前出院的。”

  “那他——上个周末——回医院来了吗?”

  “我不知道他上个周末回来没有,不过他把我房间钥匙借去了的。我还有一把钥匙,他走的时候把钥匙反锁在房间里就行,所以我不知道他周末在不在这里。他借钥匙是因为——你要来吧?”

  静秋没回答,看来老三上个周末在这里等过她的。会不会是因为最终见她没来,起了误会,写了那封信,回A省去了?但是老三不象那种为一次失约就起误会的人啊。

  她想不出是为什么,坐在这里也不能把老三坐出来,她想到二队去找老三,但问了高护士时间,发现已经太晚了,没有到严家河的车了,她只好谢了高护士,乘车回到K市。

  在家呆着,她的心也平静不下来,她最恨的就是不知道事情真相。不知道事情真相,就象球场没有个界线一样,你不知道该站在什么地方接球,发球的可以把球发到任何地方,那种担心防范,比一个球直接砸中你前额还恐怖。她无比烦闷,谁跟她说话她都烦,好像每个人都在故意跟她搓反绳子一样。

  她本来有三天假,但她星期一清晨就出发回农场,诳她妈妈说是因为新到农场的李老师不熟悉做饭的事,她早点回去帮忙的。她到了K县城就下了车,又跑到县医院去,先去老三住过的病房看看。老三当然不在那里,这她也预料到了,只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

  然后她去住院部办公室打听老三住院的原因,别人叫她去找内科的谢医生。她找到谢医生的办公室,见是一个中年女医生,正在跟另一个女医生谈论织毛衣的事。听说静秋找她,就叫静秋在门外等一会。

  静秋听她们在为一个并不复杂的花式争来争去的,就毛遂自荐地走进去,说应该是这样这样的。两个女医生就把门关了,拿出毛衣来,当场叫静秋证实她没说错。静秋就快手快脚地织给她们看了,把她们两个折服了,叫她把织法写在一张处方纸上。

  两个女医生又研究了一会,确信自己是搞懂了,谢医生才问静秋找她有什么事。静秋说:“就是想打听一下孙——建新是因为什么病住院——”她把自己的担心说了一遍,说怕老三是得了绝症,怕她难过才躲起来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一定要找到A省去,陪他这几个月。

  两个女医生都啧啧赞叹她心肠真好。谢医生说:“我也不记得谁是因为什么病住院的了,我帮你查查。”说着就在一个大柜子里翻来翻去,翻出一个本子,查看了一下,说,“是因为感冒住院的,这打的针,吃的药,输的液都是治感冒的。”

  静秋不相信,说:“那本子是干什么的?我可不可以看看?”

  谢医生说:“这是医嘱本,你要看就看吧,不过你也看不懂——”

  静秋学过几天医,也在住院部呆过,虽然连皮毛也没学到什么,但“医嘱”还是听说过的。她把本子拿来看了一下,的确是个医嘱本,都是医生那种鬼划符一样的字,大多数都是拉丁字的“同上”“同上”。她翻到前面,找到老三刚进院时的医嘱,认出有“盘尼西林”的拉丁药名,还有静脉注射的葡萄糖药水等等,看来的确是感冒。

  她从医院出来,心情很复杂,老三得的是感冒,她为他高兴,但他留那么一封信,就消失不见了,又令她迷惑不解。

  在严家河一下车,她想都没想,就跑到中学去找端芳,也不管她正在上课,就在窗子那里招手,招得上课老师跑出来问她干什么,她说找王端芳,老师气呼呼地走回去把端芳叫了出来。

  端芳似乎很惊讶:“你怎么——这个时候跑来了?”

  静秋有点责怪地说:“你那天怎么说是你哥在住院?明明是——他在住院——”

  “我是把他叫哥的嘛——”

  “你那天说他是——那个病,怎么医院说不是呢?是谁告诉你说他是——那个病的?”

  端芳犹豫了一下说:“是他自己说的呀,我没撒谎,你信不信,那就是你的事了——”

  “他调回A省去了,你知不知道?”

  “听说了。怎么,你想到A省去找他?”

  “我连他在A省的地址都不知道,我到那里去找他?你有没有他的地址?”

  端芳有点抱怨地说:“我怎么会有他的地址?他连你都没给,他会给我?我不晓得你们两个人在搞什么鬼——”

  “我们没搞什么鬼,我只是担心他是得了那个病,但他不想让我跟着着急,就躲到A省去了。”

  “我不相信,他躲到A省去,你就不着急了?你这不急得更厉害?”

  静秋想想也是。她不解地问:“那你说他还会是为什么跑回A省去了呢?”

  端芳有点生气地说:“你问我,我问谁?所以我说不知道你们两个人在搞什么鬼罗——”

  静秋恳求说:“你知道不知道二队在哪里?你可不可以跟我去一下?我想去那里看看,我怕他就在二队,躲着不见我。”

  端芳说:“我还在上课——,我告诉你地方,你自己找去吧,很近,我指给你看。”

  静秋按端芳说的方向,直接找到二队上班的地方去了,离严家河只一里多路,难怪老三说他中午休息时就可以逛到严家河来。她问那些上班的人孙建新在哪里,别人告诉她说小孙调回A省B市去了,他爹是当官的,早就跟他把接收单位找好了,哪像我们这些没后台的,一辈子只有干野外的命。

  静秋问:“你们有没有听说他——得了——绝症?”

  几个人面面相觑:“小孙得了绝症?我们怎么没听说?”

  有一个说:“他得什么绝症?我看他身体好得很,打得死老虎。”

  另一个说:“哎,你莫说,他前一向是病了,在县医院住院了的——”

  第三个说:“他有后门,不想上班了,就跑到医院住几天,谁不知道县上的丫头长得漂亮?”

  这一次,静秋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坏的思想准备了。可能老三为了怕她担心他的病,就谎说自己没病,一个人躲到一边“等死”去了。但是所有的证据都在反驳这种推测,县医院的医嘱证明他的确是因感冒住院的,二队的人证明他的确是早就把调回A省的手续办好了。

  要说老三把所有这些人全部买通了,都帮着他来骗她,应该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医嘱,那么多天、那么多人的医嘱都在那里,不同的鬼划符,肯定出自不同的医生之手,不可能是老三叫那么多医生帮忙编造了那本医嘱。

  说到底,只有端芳一个人说老三得了白血病,而且也是听老三自己说的,谁也没看到过什么证据。静秋想不出老三为什么要对她撒这个谎,说自己得了白血病。他说是为了跟她见一面,但他是在跟她见面之后才说他有白血病的,这怎么讲得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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