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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第六章 柳暗花明在异乡

  徐承把手机啪地扔回桌上,积郁的心头总算有了一丝发泄的畅快,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合适。

  他的脑子里昏昏沉沉的,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醉了,遂干笑了两声——醉了才好呢,谁会关心?

  对面的位子空空如也,俞蕾早已经走了。

  他一手撑住面颊,一手抓起酒瓶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酒。俞蕾给他出的那道选择题在耳边挥之不去——要么回上海,两人继续下去;要么他留在Z市,两人分手。

  这一次俞蕾没有像往常那样义愤填膺地谴责他,显然,她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过来向他作最后摊牌的。她说话时声音平静柔婉,带着一点儿戚然,仿佛已经预见了结果。在徐承以长久的沉默回应她后,她明白他实际上已经作出了选择,于是缓缓拾起自己的东西,悄然离去。

  她的背影其实与他的心情一样萧索孤独,在看不见她的那一刹那,他几乎有种要追出去的冲动,然而终究没有。

  他分明听到心里那根长久困住他们的绳子轰然崩裂的声音。这么久了,想必它也累了,超负荷了。

  断裂之后是余音袅袅的回音,如泣如诉。

  徐承明白,他跟俞蕾的确已经背离太远,再也回不去了。

  可这毕竟是他迄今为止最用心投入的一段感情,他们曾经那么相爱。三年的时间不算短,如今居然这样分道扬镳,他还是感到了痛。

  痛饮了一个晚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里的。

  早上醒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刺目的阳光让他极不舒服,懒懒地用手遮挡了一下,很快就想起来昨晚的那顿分手晚餐,心里抽搐了一下。他吃力地翻身起床,后脑勺有神经在突突跃动,带来零星的疼痛——他甚少这样没有节制地饮酒。

  镜子里映照出一张隐约泛青的俊朗面庞,仅一夜的时间,下巴上却起了一层淡淡的青色的胡楂,显出几分憔悴。他左右端详了自己一会儿,皱皱眉,伸手拾起架子上的剃须刀,慢悠悠地刮起来。

  刮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蓦地顿住。一手伸进裤兜,旋即又伸出来。

  掌心里,两张崭新的电影票寂寞地躺着。

  记忆突然被点亮,他开始不安。

  匆匆完事了从卫生间出来,他翻出手机,略一沉吟,就给岚岚拨了过去。

  嗒的一声轻响,似乎通了。他刚要张嘴道歉,又是嗒的一声,对方已经挂断。

  他半张着嘴,手狠狠掠过清爽干净的下巴,懊悔而恼恨。

  与俞蕾分手的事在心里积淀了两日,徐承还是没法平复满腔的郁闷与寂寥。岚岚他是不敢找了,几次给她打电话想道个歉,她都不留情面地直接掐断,这台阶该怎么下他都还没琢磨清楚。况且,一个大男人对着个小女生絮絮叨叨地诉苦,委实有失男人的尊严。

  于是,富大明成了当仁不让的选择。

  坐在觥筹交错、喁喁哝哝的小酒吧里,富大明龇牙咧嘴地品着威士忌,对徐承嘿嘿笑了两声,道:“容我说句实话,你跟俞蕾我一早就看出来了,你们压根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徐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少放马后炮!”

  “不不不!”富大明连连摆手,“你听我给你分析啊。俞蕾这样的女孩子就得找个事业有成或者有这方面潜力的男人才能镇得住,她本身太强了啊,一般人入不了法眼。至于你,呵呵,容我再说句实话,际遇的一帆风顺掩盖了你骨子里贪图安逸的本质,所以你们分开是早晚的事。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啊!你们当初会走到一起,那纯粹是你俩都色迷了心窍!”

  徐承听得直犯别扭,顿了片刻,扭头斜睨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贪图安逸、我没事业心?”

  富大明的脸立刻凑近他,笑着反问:“你有胆量自己出来单干吗?”

  徐承语结,他从没想过。

  富大明拍着他的肩感慨,“兄弟啊,你就是太优秀了。从上学开始就总有一条路供你顺顺当当地走下去,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前面忽然无路可走了。正因为这样,你不太会走出现有的安全框架,去经历从无到有的新开始。那个词是怎么说的来着?”富大明蹙眉凝神思索了片刻,然后展颜道,“对,叫'戾气'!你身上缺乏一股戾气!我说得没错吧?”

  徐承听得哑然,半晌才苦笑道:“想不到你比我自己还了解我。”

  富大明得意起来,“咱俩什么交情?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彼此啦!不过话说回来,就咱们这一辈人里头,成绩特好的几个还都跟你似的混在企业里呢。现在不是时兴'职业经理人'吗,就是用来形容你们的。”

  徐承冷哼道:“要是人人都跟你这样跑去开公司了,谁来给你们打工啊?”

  “所以啊,你们叫人才,我们叫商人嘛。我可告诉你,现在的社会,绝对不缺商人,缺的可全是人才啊!”

  对他的评判,徐承简直无语凝噎。

  暗地里,他却不禁扪心自问,如果俞蕾不是这样堪堪相逼的话,他会妥协吗?

  他承认富大明分析得没错,很多看似偶然随意的表象背后,其实都有着必然的因果联系。

  就像他离开前公司,离开上海,并非完全是出于一时的愤激。他不喜欢日资企业里那种紧张压抑的气氛,也不喜欢上海这个人口繁多、高楼密集的城市。从小到大,徐承都过得一帆风顺。他很少感到压力,仿佛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再容易不过的事。这也注定了他骨子里缺乏那种从底层挣扎上来的人才有的狠劲和决绝。他习惯了随性安逸和顺理成章,没办法接受委曲求全和隐忍退让,无论是生活,还是感情。

  而俞蕾是与他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她比他坚忍,比他要强,也比他拼命。所以,她能在那个他待着不舒服的环境里游刃有余,甚至得到比他更好的升迁机会。在他们热恋了一年之后,俞蕾身上的善解人意和宽容体贴开始逐渐隐退,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强势和很难逆转的主观意志。而她对徐承越来越迫切的期待,更是让他从最初炙热的情感中冷却了下来,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不是那种可以由女人牵着鼻子走、任其对自己的生活指手画脚的男人。

  于是,争执变得无可避免。从偶尔的意见不合到逐步升级的针锋相对,演变到最后,别扭几乎无处不在。那种情境,让徐承既愤怒又无奈。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试过退让,但唯一的结果就是俞蕾越来越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

  三年的感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他引以为傲,因为没有来自外界的诸如第三者之类的干扰,更没有所谓的家庭阻挠——徐承的父母天性开明,而俞蕾那个远在西北的家庭对这段恋情更加没什么可挑剔的。

  从一开始,他又怎么可能会料想得到,分崩离析的原因竟会来自两人的个性以及生活目的的差异呢。

  真是令人唏嘘的结局!

  富大明又道:“兄弟,还有个忠告给你。如果你接下来的志向真的是要结婚,速战速决是最好的方式。千万别再浪费时间磨啊、拖啊的,害人又害己。你有几个三年可以去浪费啊?”

  徐承嗤之以鼻,“要是结了婚才发现不合适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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