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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方灯像是被这种可怕的说法吓呆了,背死死抵在门上,一时间忘记了寻找将门打开的办法。

  “你真的已经疯掉了。”她难以置信地对父亲说。

  “我比你们都清醒。你姑姑蠢,你更蠢。以为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身上贴了金。傅维忍还算个破败户,里面那个连破败户都不是。来路不明的玩意儿!我是答应了你姑姑这辈子都不提,这才由着他装模作样地住在大房子里,以为自己有个了不起的祖宗,勾得你魂都没了。不过现在没关系了,他那些有钱的亲戚没准都知道了他是个杂种,要不怎么明知道他被绑了,一分钱都不肯拿出来,丢他在这里死也不是,活也不是!”

  “你就编吧,编吧……”方灯全身无力,连争辩的声音都变得气若游丝。莫非这就是另外两个外地男人中途离开的原因?

  “你不信,老子告诉你,你姑姑的儿子当年还是我亲手埋在后头靶场的垂叶榕下的。朱颜死之前还求我,让我把她的骨灰也撒在那里。我没听她的,她太傻了,姓傅的已经毁了她一辈子,死后我要让她离他们远远的……你也给我离他们远远的,要不然就和你姑姑是一样的下场。”

  “我不管这些,你先放了他!”方灯回过神来,试图从父亲身上找到钥匙,被方学农甩开,背再度撞到门上。

  “钥匙在哪?你放过他吧。就算他不是姑姑的儿子,好歹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呀。”她不死心,拽着方学农的手不肯放下。

  “怎么放?老子还以为能赚上一笔,多少对得起我当初把他抱给你姑姑,让他白过了十几年好日子。哪知道小野种这么不值钱,给老子留下一堆烂摊子。住在傅家园那鬼屋子里的没有好人,他不是傅家的种,也生了一副和傅家人一样的坏肠子,放他走,我也没活路了,还不如鱼死网破,你也可以断了那条心。”方学农咬牙切齿,想要摆脱女儿的纠缠。

  “不会的,我说过我会求他……”

  “我求他?你不是说我窝囊吗,这辈子我也就干这票大的。我谁都不求,没有钱也算了,大不了大家都死在这里!放手!要不老子打死你!”方灯力气不小,方学农的酒劲发作,一时间竟挣脱不得,手电筒落地,他疯了似的嚷道:“你再不滚,我现在就去弄死他!”

  “好,要死大家一起死!”方灯绝望之下举起了被方学农扔在门边的空酒瓶,“我再说一次,放了他!”

  “他是你的谁?”地板上滚动着的手电筒将人的脸映得如鬼魅一般,方学农腾出手来抽了方灯一巴掌,指着她鼻子骂道:“我又是你的谁,啊!小贱胚子,你打啊!老子早就不想活了!”

  “把门打开!”方灯退无可退,声音尖厉得自己都不认识了。

  方学农红了眼,他逼近一步,满嘴的酒气热腾腾地扑在方灯的脸上,“你敢动手?来啊,你不弄死我,我就弄死他,不要脸的玩……”

  方灯手起瓶落,空酒瓶在酒鬼的头上碎裂开来,却只发出沉闷的低响。方学农怔了一下才用手去摸了摸头顶,像是不敢置信一般。手指上触摸到的粘稠黏稠液体让他整个人发狂了一般,低吼一声向方灯扑来,方灯用尽全身的力量将他一推,他趔趄着退了一步摔下楼道,好在没有一路翻滚,只是倒在了楼道中间的阶梯上,背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时间动弹不得。

  方灯骤然松手,半截空酒瓶落地,她捡起仍亮着的手电筒,惊魂未定地想要去看方学农头上的伤,被方学农无力的手隔开。他用最不堪入耳的话语诅咒着她,想爬却没办法直起身来。方灯在他的皮带一侧找到了钥匙串,趁他半昏半醒,解下钥匙,哆嗦着轮流朝锁孔插去。

  谢天谢地,方学农的钥匙只有寥寥几把,排除家里用的那两把,方灯在自己如雷的心跳中很快听到了锁孔弹开的脆响,赶紧拔锁推门进去,用手电筒在里间一扫。

  那是个不到十五平米的狭窄空间,不知道过去是派什么用场,此时四下空空如也,除了地上的一堆稻草、几个空饭盒,还有就是角落里被绑在凳子上的一个人。

  方灯看到傅镜殊的那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但她都顾不上去擦,带着朦胧的泪眼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撕掉他嘴上的胶布,再俯身去解他手上的绳结。

  傅镜殊的手被指头粗的麻绳捆绑在椅子的背后,腕部已磨得血肉模糊,方灯使出了吃奶的劲,但那绳结打得异常的紧,身边又没有任何的工具。她一边费力地解绳子,一边不时借着手电筒的光查看门口的动静。终于,一分钟后,绳结被她扯得松动了,而地板上的手电照往门口的光也忽然被遮挡住,方学农捂着头,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他嘴里含糊地嘟囔着,“小杂种”、”小贱人”之声不绝于耳。方灯用尽全力将绳套往下一扯,傅镜殊的手再顺势向两旁一挣,上半身总算摆脱了绳索的束缚。方学农见状,更为急切地朝他扑过来,手里拿着方灯扔下的半截碎酒瓶子。

  傅镜殊的双脚还被困在绳子和椅腿之间,他侧身闪避,连人带着凳子侧翻在地。方灯及时从后面拦腰抱住了她父亲。

  “爸,你别这样,打伤你的人是我,你放过他!”

  这时方学农的劲道大得出奇,浓稠的血浆覆盖了他大半张脸。他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痰音,沙哑地说着什么,混乱间方灯只听见”……她那么死心塌地地爱你,以为孩子能留得住你……你却说她偷人……她到死前都在问我,这一生为什么是这样……谁告诉我……你要下去替她做牛做马……”

  看他的样子竟像是分不出眼前的人究竟是谁,方灯哪里困得住这样的一个人,跌跌撞撞被他带着朝傅镜殊靠近。

  “你醒醒,他不是傅维忍。我送你去医院,让他走好不好?”

  傅镜殊摔倒在地,弓身竭力去解脚上的绳索。方灯在方学农伤害傅镜殊之前闪身挡在了他们两人的中间,试图将魔鬼附体一般的方学农推远。

  方学农定定地盯着她看。

  “能做的我都为你做了,我没有骗你。孩子死了,我不想你伤心,就给你找了个新的,我知道你想让他留在你和孩子身边……你说要我带你离开瓜荫洲,说要我永远不说出留在傅家园的是个野种……我都尽力为你做了,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只能做到这些……你想着别人,谁想着你?”

  “我知道,我知道。”方灯不敢说破,希望借此为身后的人赢得时间。

  “朱颜,你到现在还会看不起我吗?”方学农喘着粗气,注意力仍被挡在他身前的方灯吸引着。

  傅镜殊总算解开了脚上的麻绳,吃力地站起来。此前他已被绑在这椅子上将近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全身动弹不得,手脚都僵得好像不是自己的。方学农听到动静,一下拨开了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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