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人(3)_孟宇

三

　　"叶书记现在的态度呐？"艾和平当然关心一把手的态度。

　　"官场规矩你比我清楚。叶保荐苻的前提，是不影响自己的仕途。一旦影响到自己的乌纱帽，叶书记立马就放了手。再说了，椰城太需要强势的公安局长了，社会治安不好，叶书记作为最高长官，脸上无光啊。呵呵"说完最后一句话，唐静宜把脖子缩进肥大的警服，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苻世财的品质怎么样？"

　　"噢，我知道你必定问这个问题。"唐静宜凑近艾和平近距离看了看他的眼睛，说："你冷不？"艾和平说："我冰天雪地长大的，小时候和爷爷去打猎，常在雪窝棚里过夜的。雪窝棚懂不？就是用积雪堆出来的洞。这天还叫冷？"唐静宜仰慕地笑起来，说："苻世财在椰城公安局一手遮天好几年了，局里头头脑脑，全是他一手提拔的，是名副其实的苻家军呐。干警都清楚，他调整干部是一年一次，根据职级肥瘦不同，明码标价，钱、官两讫。其实买官的人，心里也矛盾，既恨他，又不得不巴结他。我看那些不敢接近你的人，是对你在椰城公安局局长这个位置上，能否坐稳没有信心。万一你被挤跑，苻世财复辟了，紧跟你的人岂不遭到清算？"

　　"嚯，还挺复杂。那你说给我送钱的这些人，目的是什么？"艾和平就把送2万元以上的六个人，简单作了介绍。唐宜静认真地想了半天说，"这些人我不了解，说不太好。不过，这六个人都是本地干部，应该是依照苻局惯例在保位置。当然，也不排除，老苻指派个别亲信来试探你，收买你，甚至陷害你。我看那个送你5万的派出所长，形迹就非常可疑。"

　　"既然是做买卖就要赚钱啊，买官的人投了资，怎么回收哩？"艾和平低着头，像是在和唐静宜谈话，更像自言自语。看唐静宜马上要回答，他摆了摆手，表示这道理我还能不懂。又说："我知道，椰城不少干部私底下都做买卖，就说苻世财吧，他经营什么买卖？"说完这话，他抬头仰望寂静的夜空，夜空祥和而温馨；竖耳倾听大海的涛声，海涛高一声，低一声。

　　艾和平啊，艾和平，你只身一人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可以应付吗?唐静宜背对着艾和平，眺望远处的大海，心里扑通扑通乱跳，无端为他担起心来。

　　"嗯？怎么不说话了？"艾和平自己回过神，发觉唐静宜同样在发呆，笑着问。

　　月光下，一只母蟹带着一小队小螃蟹从海水里爬上沙滩，摇摇晃晃直奔唐静宜而来，唐静宜下意识地向艾和平怀里躲闪，艾和平用一只手托住唐静宜柔软的身体，而抬起一只脚就要驱赶那队小螃蟹。唐静宜急切地制止了，并有意挣脱了那温暖的怀抱。艾和平近距离凝视着唐静宜说："你还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哩。"

　　"兰桂坊。"她说的声音很轻，但是，艾和平立刻明白了：兰桂坊是椰城最大的娱乐城。苻世财是兰桂坊的保护伞和干股股东。

　　艾和平很感激唐静宜，冥冥中仿佛事先安排了卧底。有了这些情报，让他在最短的时间，掌握了对手最要害、最直接的命门。静宜呀，静宜，你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吗？

　　艾和平说，天使，谢谢你。咱们回家吧，夜深了。那对小螃蟹在沙滩上转了一圈，又窸窸窣窣回到海水里去了。唐静宜笑出声来：为什么要叫我天使？艾和平说：暂时保密。唐静宜也不再追问，而是说：局长同志，你自己走回去还是搭我顺风车？艾和平也笑起来说：你以为我弱智呵，大半夜的徒步回城？两人说笑着坐进轿车，钥匙插进锁孔，在发动车子一刹那，唐静宜突然就娇羞地说："我们仿佛认识很久了，很久很久！"

　　他看了她半晌，没有说话，他也有同样的感觉。按说，他和古丽沟通是很充分的，可是缺少一份浪漫。今天，和唐静宜在一起，他找到了浪漫的感觉。呵，这样的情感会是什么走向哩？他不敢再想下去，就把话岔开了。

　　距离招待所还有一站地，唐静宜把白色的马自达929在路边停下来，脱下仍然套在身上的警服还给主人，然后，用眼睛盯住艾和平说："有个坏消息，我一直不忍心告诉你。"

　　"？"

　　"省委书记病了，肺癌晚期。中央决定留京治疗。"

　　这是一个坏消息，太坏的消息。这消息一出，破坏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艾和平胡乱穿罢上衣，沮丧地消失在夜幕中。夜风，掀起了他的衣襟。

　　3

　　调整班子，令人头痛。公安局这盘棋，最大的障碍是苻局。苻局不动，班子微调意义不大。解决符的问题，既需要时间又要讲究策略。他也想通了，只要站稳脚跟，刀把子握在自己手里，还不是想调谁就调谁，局长负责制嘛。当务之急，把新班子公布了，先进入工作状态再说。

　　原先三个副局长，一个到退休年龄了，不再任职，经济待遇不变。班子改为一正两副：具体分工：艾局抓全面，负总责。苻世财改任第一副局长，分工专管户籍、后勤，主要抓新基地建设。张副局长继续分管刑侦工作。基层调整幅度不大，新调进业务骨干，担任副职，送钱的几位暂时没有安排。对于这个结果，苻局基本满意。常务丢了，第一还在呀，管的面窄了，基建这块大肥差还拿在手里，一样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吃香的喝辣的。更重要的是，基层还是他苻家军的老班底，他这尊神大伙还得敬着拜着。

　　班子敲定了，按惯例，要召开一次中层干部会议，这是常规程序。会议地点，没有选择宾馆，而是选择了旅游景点海瑞墓，出乎所有人预料。

　　会场就设在海瑞墓小广场。临时借来的长条桌蒙上红布，就搭成了简易主席台。艾局、苻局、王局、纪委书记主席在台就座，百十名中层干部，站在小广场上。会议由苻局主持。他宣布：会议开始。第一项，有请艾和平局长讲话。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来了，由于苻局、王局在带头鼓掌，掌声比第一次见面会还是热烈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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