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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那女人道:“是这样的,归合作社的田又都重新分给了个人。我们家还分得了两亩水塘。今年初春刚刚下了五百多尾鱼苗,到过年的时候,就可以下网去捕了。到时候我们就给县长挑大的送些过来,让您尝尝鲜。”

  谭功达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再三压了压心头的火气,又问道:“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听村里的干部说,好像上头又有了什么新的精神……”白慕尧道。

  “哪个上头?是乡里,县里,还是省里?”

  经谭功达一阵逼问,那女人才觉察到谭功达脸色不对,同时也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赶紧拽了拽丈夫的袖子,笑道:“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我们又不是当官的,哪里晓得这些事!”

  “二位少陪,我去去就来。”谭功达冷冷地撂下这句话,“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去里屋打电话去了。

  等到谭功达抓过话筒,才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天,县机关没人上班。他往钱大钧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是田小凤接的,她说,刚才白副县长把大钧叫出去了,不知道有什么事。随后,田小凤笑着问他:“相亲的事是否一举成功?岳母大人有没有夸我们屋子理得好?”谭功达没有心思与她开玩笑,就哼哼哈哈地支吾了几句,把电话挂了。

  等到谭功达打完电话,从里屋出来,白慕尧夫妇已经离开多时了。

  10

  这天晚上,汤碧云请姚佩佩去清真馆吃饭。姚佩佩骑着自行车赶到饭馆,汤碧云已经找好了座位,在靠窗的一张小方桌前等她了。一见面,碧云就拉了拉她的袖子,神秘兮兮地冲着她道:“快坐下,快坐下,我要告诉你一件稀罕事。”

  “什么稀罕事?莫非是你找着对象了?”姚佩佩笑道。

  “去你的,你才有对象了呢!跟你说真的,”汤碧云往她跟前凑了凑,低声说,“我告诉你,你干爹那边的事,黄了。”

  “什么干爹湿爹的,你别胡说!”姚佩佩皱着眉头,过了半晌,道,“他不是乐不颠颠地跟丈母娘厮会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黄了?”

  “嗨,打起来了。”汤碧云掐着嗓子,接着说,“也不知道为个什么事。听说,县长那丈母娘可凶了,把咱白县长的脸都给抓花花了。”

  “究竟是谁跟谁打起来了?你把话说说清楚。”

  “是县长的丈母娘跟白副县长打起来了。”她这一叫,站在她们身边等着点菜的服务员实在是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那县长的丈母娘不是白副县长的嫂子吗?”

  “对呀。”

  姚佩佩朝服务员看了一眼说:“我们俩先坐着说会儿话,一会儿再点菜。”

  服务员朝她笑了笑,赶紧离开了。

  汤碧云这才说起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来。

  “我下午陪妈妈去县医院看病,拿完药出来,碰巧看见给县长开吉普车的小王。我问他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发什么呆,小王就说,他带白副县长来治伤。白副县长怎么了?我问道。小王说,叫人给打了呗。我就说,是谁吃了豹子胆,连县长也敢打。那小王就不说话了,只是坐在那儿一脸坏笑。后来被我逼问不过,只得将我带到楼梯口,悄悄地告诉我说,白副县长跟他嫂子打起来了。我心里说,这小叔子跟嫂子较什么劲啊,再说白副县长嫂子不是去县长家相亲了吗?

  “小王说,具体怎么个情况,他倒也不太清楚。反正一家人中午在鸿兴楼吃饭,吃着吃着就吵了起来。小王说,本来他是坐在外间的散席吃饭,听到房中吵骂声越来越高,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劝解,就见那白庭禹正站在那发脾气呢!小王说,跟白副县长这么多年,还从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他指着自己的哥哥嫂子骂道:‘你们俩算他妈的什么东西!啊?算他娘的什么狗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自己的影子,怎么能那么跟县长说话!你以为县长是你们家看门的吗?啊?怎么千叮咛万嘱咐都没用,难道我早上跟你们说的话都是放屁吗?’

  “他这一骂,白副县长的哥哥倒还好说,那妇人哪里是个惹得起的角色?顿时就站了起来,操起桌上的一盆肉丝糊糊朝她的小叔子脸上狠命地掼了过去。白副县长一缩脖子,那菜盘‘嗖’一声就打他脑袋顶上飞过去了,砸在门框上,摔了个粉碎。白副县长这会儿也不管什么嫂子不嫂子,指着那妇人的鼻子喝道:‘你要再敢在这里撒泼,我马上叫人把你抓起来,关到监牢里去!’那妇人一听,哇哇大哭,嘴里骂骂咧咧地喊着:‘反正老娘今天也不想活了!’说罢,横着身子朝白庭禹猛撞了过去,说要与他同归于尽,吓得那白庭禹绕着桌子打转,嘴里喊道:‘小王小王,你快替我拦住这个泼妇!’可哪里拦得住,等到饭馆里的人把他们俩拉开,白县长的脸早就花花了,满脸都是血印子。

  “小王说,大概是白慕尧夫妇和谭县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本来白副县长安排谭县长中午和他们一家吃饭,可打了半天的电话,谭县长也没肯过来。所以我想,你干爹今天大概是出师不利。”

  汤碧云绘声绘色地讲着那件“稀罕事”,可姚佩佩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只是歪着头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倒是汤碧云本人呵呵呵呵地笑个不停。

  “哎,你怎么一点也不笑?”碧云对佩佩说。

  “我没觉得有什么好笑。”佩佩耸耸肩,懒洋洋地托着下巴,似乎正在想她自己的心思。汤碧云尽管意犹未尽,见姚佩佩心情不佳,只得住了嘴,招手喊服务员来点菜吃饭。过了一会儿,汤碧云又说起昨天去给县长收拾房子的事来。她问道:“昨天上午你怎么没来?钱大钧和谭县长都追着我,问佩佩怎么不来?我还替你撒了个谎,说你病了。”

  “你用不着替我说谎,我就是不想去。那钱大钧要给他的顶头上司拍马屁,我却犯不着。”

  “你没去倒是对了。我们几个人屋里屋外忙了一整天,累得像狗屎一样,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到现在我的腰眼还一阵阵酸痛呢。”

  “活该!人家打了个唿哨,你就屁颠屁颠地跑去了,活该!”姚佩佩笑道。

  不过,汤碧云说,她虽然卖了一天的苦力,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她在无意中又发现了一个“重大秘密”。姚佩佩知道,羊杂碎这个人平常就是一惊一乍的,见了风就是雨,也没去追问她什么“重大秘密”,只是低头吃饭。汤碧云憋了半天,决定自己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佩佩,你知道县长为什么四十好几还没有找到对象吗?”

  “要么是没遇上合适的;要么是遇上了合适的,人家又觉得不合适。不外乎这两种可能。”佩佩道。

  “瞎扯!”汤碧云说,“县长虽说四十多岁了,可人长得并不难看,也不怎么见老,看上去就像三十来岁。加上他的县长身份,还有钱大钧、白庭禹之流争先恐后地替他拉皮条,他要是成心想找,不要说一个,就是十个二十个也易如反掌。

  “昨天上午,他请我吃包子时,我还仔细瞅了瞅他的脸,你别说,那张脸倒也有几分英俊,那皮肤倒也挺细致白嫩的呢。”说完就咕咕地笑了起来。

  “那照你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姚佩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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