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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仔细全面的为杜修宇做过检查后,杰弗逊医生神情凝重,问:“杜小姐,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小小看看他的脸色,心底生起一股寒意,几乎无法站稳。“小小,”赵彤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我陪你!”

  目送小小和赵彤随杰弗逊医生走出房间,赵晓峰回头,对上杜修宇急切的眼,才想起要给耿绍昀打电话,他向闷不吭声坐在墙角的傅传玉交待:“传玉,你照顾一下宇哥,我去看看医生怎么说,顺便给绍昀打个电话。”说完,急匆匆的也跑出了房间。

  傅传玉靠着墙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重若千钧,终于走到床边,久久凝视杜修宇,他分明看见了她,却视而不见,空茫的眼眸里,没有恨,也没在厌恶,只是无视,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身体,漠然望向远方。她诡异冷笑:“如果你死了,我决不让你的宝贝女儿有好日子!”

  杜修宇的目光顿时变得凶狠,悲愤欲燃烧。

  “终于有了反应吗?”她俯身挨近他的脸庞,对着他的眼一字一字说:“你恨我,是不是?没关系,如果不爱,那就恨吧,这样,至少你心中有了我!”

  小小吃力的听杰弗逊医生说话:“杜先生没有生存的意志,他自己要放弃生命,任何人也无能为力,从目前情况看,他的情况很糟糕,随时有可能……”她茫然呆立,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

  “小小。”赵彤担忧的喊。

  小小一震,神志回复清晰,“不可能。”她冲着杰弗逊医生摇头,缓缓后退,“这不可能。”她急促转身,向父亲的卧房快步走去。赵彤和杰弗逊医生紧跟后面。推开房门,杜修宇躺在床上,手正向俯身眼前的傅传玉挥去,刚触及她的脸庞,又无力虚软垂下。

  “爸爸,”小小惊喜大叫,冲至床边握住父亲的手,“你能动了?”杜修宇喘着粗气,胸口急剧起伏,颤抖的手指在女儿掌心中划动。小小迷惘,目不转睛盯着父亲,不敢眨一下眼。他的气息渐渐微弱,小小仓皇回头,“杰弗逊先生!”

  杰弗逊医生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这种突发情况,通常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出现了奇迹,另一种是回光返照。他从病人眼中看见的,显然是一片死灰,濒临死亡的绝望!

  杜修宇吃力抬手,向女儿的脸庞抚去,却停滞在半空,然后,软绵绵垂落,睁大的眼睛始终没有合上,很大一滴泪,沿眼角慢慢滑落。

  “爸爸!”小小轻声喊,仿佛怕惊吓了他,温婉微笑:“你看看你自己,都要做外公的人了,还哭,不害臊。等您的外孙出生后,我叫他笑笑,好不好,让他天天开心的笑。只要你病好了,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乖乖的听话,再也不任性胡闹……”

  杰弗逊医生走上前,掀开眼帘,看了看他扩散的瞳孔,在胸前划一个十字,张开手掌抚过他的双眼,不甘合上的眼,终于闭合。

  赵彤忍不住,掩口哭泣出声。傅传玉木然挪到床畔,他终究还是走了,扔下她走了。呆滞盯着床上那个她爱恋了一生的男人,心已经麻木,竟分不清是痛还是恨。

  赵晓峰匆匆跑进来,“宇哥,我打不通绍昀的电话,绍谦说,他已经……”声音戛然而止,手机从他手心滑落……

  小小没有哭,静静跪伏床畔,紧紧握住父亲的手,乌黑眼眸仿佛凝固在了冰点,雪白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许久不曾改变分毫。

  赵晓峰率先从悲痛中冷静下来,他是男人,必须抗起所有担子,有些担忧的看着小小……“小小,你——”

  小小站起身,拉过薄被,轻轻盖住父亲的遗容,平静说:“葬礼的事,就辛苦赵叔叔了。”两行泪无声滚落,抬手,擦拭得干干净净,她挺直脊梁,从此,要好好照顾自己、保护自己,既然留不住,就让父亲安心的走!

  第五十五章

  一朵朵浮云从窗外飘过,幻化成无数个小小,狡黠的小小,温柔的小小,倔强的小小,还有,忧伤的小小……耿绍昀不由微笑,欢欣伴着酸楚,曾经一度背道而驰,她是他心头一道伤痕,时时惦念,却又怕碰触。

  清晨的时候到达拉斯维加斯,耿绍昀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想到与她终于又在同一个城市,心就变得柔软。拦下一辆计程车,直奔杜氏大宅,远远望见杜宅的大门,他轻轻喊:“小小。”这个名字是他所有喜悦与思念所在。大门突然敞开,一辆黑色高级轿车率先驶出来,随后一辆接一辆车子开出,一律的黑色,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车队,场面非常壮观,似乎要举什么大规模的仪式。耿绍昀下了计程车,快步向大门走去。车队中的一辆车子向他开来,停泊在他身前,一身黑衣的江雅秋从副驾驶室出来:“总裁!”

  耿绍昀困惑:“江小姐,杜世伯举行重要聚会吗?”

  江雅秋眉头微微一凝,欲言又止,叹一口气,替他拉开后座车门:“上车再说吧。”

  耿绍昀看见赵晓峰也坐在车里,同样一身黑衣,戴着黑色墨镜,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他依言坐进车内,向赵晓峰颌首招呼:“赵叔。”

  “你终于来了,”赵晓峰声音暗哑,“我前天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关机,又打电话给你弟弟,才知道你上了飞机,正往这边来,真可惜,太晚了!”

  耿绍侧过头,看着赵晓峰:“赵叔,您能说明白点吗?”

  “今天是宇哥出殡的日子,临终前,也就是前天下午,他很想见你,走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耿绍昀僵坐,曾经助他脱困、教会他应对一切争斗的人,一直以最强大的形象出现于人前,他从没有把死亡与杜修宇联系在一起。思维有短暂的停滞,只觉得很难过,尽管曾经因为他包庇伤害母亲的凶手,而对他有所不满,但多年来,杜修宇于他亦父亦师,对他始终心怀敬意,已成为了一种习惯。半晌,他问:“杜世伯出了什么事?”

  “吸食大麻过量,导致肌体神经坏死,你上次走后的第二天,宇哥就病发了,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从那天起,他拒绝进食,一心求死,所以——”杜晓峰没能再说下去,神情黯然。

  耿绍昀想到了小小,她单薄的身躯该如何撑过这么大的悲痛?他问:“小小,怎么样?”

  “她不愧是宇哥的女儿,”赵晓峰无不自豪,“丧事虽由我操办,但她才是主导,这两天来祭奠宇哥的宾客不绝,她镇定从容,没有半点失态,很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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