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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我回过神来,差点忘记了坐在对面的马龙,“马龙,你刚才说什么?”

  马龙看我一眼,勉强笑了一下,“樊总赶时间吧,我下次再详说好了,反正我也还要再调查落实。”马龙起身离开。

  我对自己摇头,每次都在《世纪家园》的这个栏目负责人面前失态,他刚才好像说什么高氏地产……不管了,我的确是赶时间。

  风清凉,溜冰场像一个纯银的世界,他就站在那里,离我不到30米,穿着牛仔的他,气韵清清朗朗。

  我骇笑。

  只见他向我挥了挥手,然后背着手,身形流畅地向我滑过来,他的头发在风中猎猎飘动,有点萧瑟有点温暖。他速度极快,在即将靠近的距离里张开了双臂,我侧后两步,在他冲过来的时候抓住他的腰旋转出一个极漂亮的舞步。

  我望着他,“小孩,撞坏溜冰场的栏杆,会被罚款的。”

  他微笑着站在我的面前,弯弯的眉眼下,光彩四溢,“老板先替我付,以后我的薪水全交给你领。”

  笃笃!

  我敲了他两个清脆的爆栗,“想用以后的薪水扣还,也要看看老板答应不答应。”我从袋子里抽出围巾,这个小孩畏寒,尤其是脖子,一冷就缩,我把围巾给他系上,他的颈项上掉出一个挂饰,一把折铁花纹的小剑,环首银柄楚式青铜,非同一般。

  “这是柏台送给我的礼物。”

  “剑锋所指,所向披靡!是个好礼物。”

  “不仅如此,还有——勇气是一把随时出鞘的宝剑,要把它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剑有双刃,剑刃刚强,剑脊柔软,刚柔并济,才不会伤人伤已。而对于一个男人说,责任和勇气同样重要。”他的话在猎猎的风中飞扬,映照出他眉宇间的那股傲然锐气,豪气天纵,那份骄傲和无惧在太上老君的练丹炉里熬成了正果。

  我看着眼前的这张年轻脸庞,他褪尽了一点青涩的迟疑和执拗的痕迹,俱是英姿少年所具备的那种果敢与自信,雄鹰展翅,御风而行!

  璞终磨成了玉,最后的那一痕冰迹,终于融为了春雪。

  面对这样的改变,我有一点怅然,然而更多的是欣喜和快慰。

  “老板,柏铭涛的确是一个很MAN的男人。”蒋峰的眸光凝定,黑得奇异,“但是——他是明日黄花,我是明日朝霞!”

  笑容在蒋峰的脸上奕奕生辉,“老板,你还欠我一个拥抱。”

  我看着他,有些东西呼之欲出,我张开双臂抱住了这个少年,带着全部的温暖和保护,我的眼角溢出丝丝伤怀。

  蒋峰的头靠上我的肩膀,黑亮的发丝轻轻晃动,鼻息悠长,他慢慢地蹭着,眉框抵上我的肩窝。他的声音缓慢而清晰,经过了深思熟虑,“老板,数位媒体学院接受了我的申请,我要去英国。”

  我抬头看着天空,风已息止,去的形状多彩多姿,我的眼睛里泛起一片细碎的水光,我绽开笑容,将情绪折叠进灿烂之中,压入心底,一点一滴地将脸上布满适当的笑容。

  蒋峰用务吸了一口气,鼻音已是很重,“老板,给我两年的时间,两年后我一定回来。”

  在这喧嚣的滑冰场上,周遭的人不时地回过头来看,而他就这么靠着我,安静而逸然。

  他终于抬起了头,目光相遇的那一刻,他在对我微笑,他甚至还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转过身去,在转身的时候他轻轻地说了一句,“不要来送我,老板,我不想说拜拜,这样就没有分离。”

  他昂然而行,飞向那目不可及的远方。

  我独站在窗子前,雨已停歇,残雨从檐角断断续续地滴落,滴滴清脆地摔在窗沿上,一滴,两滴,三滴,我默默地数着,阻碍所有杂乱的心神。

  一只烟灰缸无声无息地放置在窗台,“两千滴水可以滴满它,这样比一滴滴数来得快些。”

  “柏台。”我的眼睛里是动荡不息的光波,心中五味繁陈。

  他的眼眸中流露出自然的关切,“樊玲。”他深不见底的声音,在对我说,“对不起。”

  我一滞,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怔住。

  我看他,眼睛定定地盯着这个清贵自傲、内敛得有如岩石一般的男人,他正反剪着手垂眸与我相视,瞳孔的深处泛出一点一点温暖的光泽,如被烧灼一般,我近乎慌乱地移开了眼睛。

  “柏台,我虽然难受,但是我还未丧失理智,你做得很好,很对,我没有托错人。”我轻缓而温柔地说,“只有张开翅膀飞翔的小鹰才能找到他真正的天空。”

  “即使这样,我也应该先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他是你的小孩,你用尽心血去抚平他的伤痕,费尽心思补缀他的翅膀,我知道你舍不得。”

  “我更不舍得他只做旭升公司的蒋峰。”

  柏铭涛的笑容淡如细细的流水,很是动人,“你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给我一记回马枪。”

  我抵着窗框,眼睛里仿如镶满了闪亮的镜子,声音如珠如翠,“我用尽心血抚平他的伤痕,费尽心思补缀他的翅膀,而你——太上老君开方配制七七四十九味丹药渡他成果,如今他雄鹰展翅,翱翔九霄,再多不舍又算得了什么。”

  柏铭涛漆黑的瞳仁里华彩频闪,在我脸上梭巡片刻才闲闲地道:“今晚你请客。”他笑意深深。

  我眉间微微蹙起,看似不解地偏过头看他,“柏台,这一缸真的是两千滴水?”

  柏铭涛的眼神讳莫如深,声音一贯淡定,“我胡诌的。”

  流水淙淙,灯光穿过三角梅的紫红色花瓣,使之变成了透明的烟红色,纤细的脉络清晰可见,清风摇曳着淡淡的芬芳,柔和的光点一闪一闪晃动在衣摆间,周围的人们在这自然而浪漫的氛围中愉快地交谈着,时而发出笑声。

  好地方啊。

  我侧脸去看柏铭涛,“柏台,以后品味下不来,你可得负责。”

  身处在如此舒适愉悦的环境里,柏铭涛也很轻松,将大衣递给侍应生。

  一双沉静而富有愉悦笑意的眼睛看着我,“好啊,现在马上离开,我负责把你的品味降下来。”

  我微笑,“你没听说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吗?”

  柏铭涛点点头,“我只知道今天你请客,我可以尽兴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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