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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就这些,谢谢。”

  侍应生离去。

  我轻敲筷子,“和议庭宣布休庭。”

  智商急剧倒退的俩青年,闭上嘴巴眼睛齐齐地看向我。我举起手中的杯子,啤酒而已,“为旭升公司有你们这两个优秀的伙计干杯。”

  小秦黏过来,“樊姐,今天是不是不醉不归?”

  “行,蒋峰怎么样?”我问他。

  这男孩一杯喝下去,眉毛都立起来了,他像是连啤酒都没有沾过。

  “切,这点小虾米酒量。”小秦嘲笑他。

  蒋峰满面通红,“喝酒有什么难的,你三杯我三杯。”

  匹夫之勇啊。我在旁边止不住地喷笑,当一个女孩处处针对一个男孩的时候,这已是一种情怀。

  海鲜一扫而空,酒也一饮而尽,蒋峰趴在桌子上,小秦神志清醒,我忘记提醒他了,小秦的外号叫“杯莫停”。

  “好了,从此刻起恩怨全消了,他可被你灌趴下了。这一夜的头疼可抵得上他的无心之言了。”我点穿秦渝的小九九。

  她笑得像只小狐狸,“大不了我负责送他回去好了,你放心吧,樊姐。”

  “如今这女孩送男孩回去,也指不定谁更危险,怪不得小秦也要对我说一声放心。”我笑得促狭。

  “他?白送我也不要!”小秦看他那身装束,一脸的敬谢不敏。

  “人太铁齿总是会遭报应的。”我的话语伴随着笑容,在夜色中盛放。

  帮着小秦把蒋峰扶上的士,“真不用我,你真的能行?”我再次确定,小秦使劲地点头。

  我不太信任地看着她,“不会满清十大酷刑,保证不刑求?”

  “噗。”小秦乐不可支,“樊姐,你像他妈一样,我保证他一定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而且是完好的。”她举起三根手指。

  的士载着他们离开,我站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等着那些打着灯小心翼翼行驶的出租车能有一辆停在我的面前。

  夜晚是这个城市里最喧嚣的时候,它不同于白天的喧闹,它是一种带着节奏的内在的躁动,夜卸下了整整一个白天的面具,在一片片的闪烁里,真实而苍白。

  “喂,有电话了,喂,是我呀。”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如追魂索令,这是鞠惠的专用铃声。

  “鞠惠。”

  “你还没回家吗?都快12点了,你在哪里?要不要我来接你?”

  我听着鞠惠关切的声音,微笑在脸上还未绽放就已凝结,我的声音骤然停顿下来。

  一个男人就站在海鲜城的门口,背对着我,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西服,整个线条坚硬地修正了西服的优雅,散放出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主宰者的强悍冷酷。他比黑暗中来得更高大魁梧。

  我呼吸收紧,就算我的眼睛失误了,但是那种勾紧我每寸神经的危险气息,我准确无误地再次感受到。

  “樊玲,樊玲,你怎么不说话啊?要不要我过来接你?”

  “不、不用,我上的士了,马上到家,拜。”我的声音轻而迅速,活像闯进了狮群的洞穴,必须马上快速离开。我轻合手机,无声的气流像是惊动了空气中的颗粒,极速的一秒,我转身他回头,我沦入阴冷的包围中。

  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像是狮子冷酷的扑噬,“鞠惠的电话?”他取走我手中的手机,唇边的微笑狞恶,我惊惧得像一个小女孩。

  我的世界从来阳光而明亮,即使挫败和打击也都是阳光下的故事,而他是我从未接触过的一种阶层,介乎于某种光影的边缘,从敏锐的直觉中,我怕他,怕那种被拖进黑暗中的强烈恐惧感。

  “回拨过去,告诉她你需要她来接你,这么晚你一个人很危险。”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是蓝绸缎,轻轻地无可阻挡地钻进我的耳膜,缓缓地渗入我的大脑。手机离我越来越近,我害怕得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我知道,我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未经她本人许可,擅自动她的手机,这很不绅士,倪森。”平滑如丝的话语在头顶上响起,带着贵族特有的矜持。明亮的路灯下,一个穿着雪青色西服的身影站在倪森的旁边,他以一种无可比拟的优雅拦截了手机。

  两只手放在手机上。

  倪森那双薄薄的向上斜飞的眼睛微微绽开,“宇阳,你言语上的风雅,永远让我遥不可及。”倪森放开手。

  我的心脏怦怦地重新跳动。

  “既然没有人来接你,出于一个绅士最起码的风度,我送你回去。”倪森说出的话十足的彬彬有礼。

  “你不顺路,樊玲坐我的车走。”宇阳修长的手臂向旁一伸,姿态像王子般的华贵尊荣,一辆银色的车子驶过来,停在离我不远的路边。

  “我觉得也许她更愿意上我的车,她有选择。”倪森双眸中又泛起我最害怕的那种光泽。

  这是什么状况?一个遇见一只狮子和一头狼的旅人,她是选择被狮子噬,还是选择入狼口?还能怎么样,我只有朝银色的车子走去。

  “樊玲,离鞠惠远一点,不是每一次都正好有宇阳。”黑魔的声音直追而来。

  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回头去顶他一句,我是一个软弱可悲的糖水里泡大的女孩,我第一次认同鞠惠所说的——“樊玲你其实生活得像公主一样娇贵且备受呵护。”

  银色的车身在这个繁华的夜景中拉出一道绝美的流线,我的视线投注窗外,前方黑沉沉的夜色被庞大的车阵勾勒出一条条的银河,仿佛宇宙中打碎的星光,映照出绚美的海市蜃楼。

  然而这样的美丽并没有进入我的大脑,我的脑子转速飞快地琢磨着刚才诡异的情形,对于宇阳来说,我是什么?他的对手?一个敢拒绝他且有胆量跟他一争的人?从而提升了一个高度,配被他视为对手?因为这样,所以我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的尊重甚至援手?

  对手讲的是对称,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才是一场好戏,谁看过水击三千里的大鹏和展翅于蓬蒿之间的斥鼹一起竞争的?那是根本没法放进同一个竞技场的。

  丁丁零零,一阵弦如细雨的熟悉节奏,静静地从某个时空隧道里盘旋而来,我无法抵御这旋律的诱惑,我的视线被拉回。

  音调轻轻地从空中飘过,宛如萦回在唇边低语,遥远的山林在阳光下呼吸,露水从蓝栎树和银冷杉的叶子上滴落下来,触手可及,松鼠在林间行走,无声的牧神,未醒。

  这是我大学时最爱的音乐《时光倒流七十年》,当时光如沧海一样宽阔,在河岸忧伤的彼岸,你将凭借哪一缕月光的气息,辨认出曾经的记忆?这个夜晚我静静依靠着你,听时间点点走过的声音,不知道命运的谶语已悄悄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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