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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我不要你,樊玲,我求你,你放手,放了我,不要再逼我了行吗?我他妈的后悔爱上你了,我从爱上你我就倒了八辈子的霉,你放手!”

  极度的悲恸与痛苦,绝望与心碎,他充满血丝的眼睛残忍地盯着我,“你留不住我的,樊玲,你死死地留住一个心不在你这里的男人有什么用!没有用的,你放手!我要娶的人是高敏,我要的人也是高敏,不是你!”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爱她,你爱她,你对我说!”

  他死死地瞪着我,眼睛都似浸血,他张口,闭上再张,“爱情有多重要,值得用一生去埋没吗?樊玲,爱情是你的全部,你去保存,去为它坚贞,为它寻死觅活,但你不能这么自私,不能要求我为它牺牲。我有我的生活,除了爱情,我还要更多的东西,樊玲,你太贵了,我要不起你,你知道吗?要你代价太大,我没法负担,这和爱没有关系!你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如果你对我还有点情分,那么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不指望你祝福我和高敏,但我希望得到安宁。”

  一张一翕的嘴唇,字字置于死地的断句,身体冷,像冰一样凝结,体内还有血,在这无尽的黑暗中,还有血可以从身体里抽出,不要再醒来,不想再醒来,这样的痛苦,生生世世都不要再承受。

  永远。

  “樊玲。”

  “樊玲,你给我醒来。”

  好痛,好痛,不要再叫我,不要管我。

  “樊玲,你母亲把你当公主一样养着,不是让你为一次失恋就去死的,你给我醒来,你要你妈妈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不是!”

  像一把利刃从体内剥开,我睁开眼睛,大睁着,和天花板上的灯对视,没有感觉。

  “樊玲,回答我,和我说话,你醒了,你和我说话。”

  熟悉的声音,悦耳的音调,我转过头,鞠惠,她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又是汗又是眼泪的,一点都不符合淑女标准。我坐起身来。

  “鞠惠你出差回来了,怎么这么狼狈,去撒哈拉沙漠了是不是?好奇怪,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我看着她自己都觉得可笑,“我梦见立伟离开我了,我拉着他哭,和九流电视剧一样,苦苦哀求他,你说好不好笑。”我呵呵地笑,发出的却是好奇怪的嘶嘶的沙哑声,我无暇理会,低下头到处找我的鞋子,“鞠惠我不能和你多聊了,立伟的爸爸被人诬告,说是收了回扣,现在被拘留了,我赶着去找莫砾帮我办理保释手续,鞠惠。”

  她抱住了我,缓缓地将我抱在怀里,她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肩膀,我乖乖地让她抱着。为什么哭?鞠惠,谁欺负你了?我不敢问。

  “樊玲,是你打电话给我的,你一直对我说好痛,好痛……樊玲,丁立伟离开了,他的父亲被高敏保释出来了,他在一个星期后就要和她结婚,你们分手了。”

  我看着前面白得发亮的墙壁,脑子里抽不出一点影像,我眨着眼睛,一点意识也没有地任泪水涌出来。

  他一步步后退,像逃跑似的逃离了我,逃出我们的家,历历在目。为什么开启我的记忆?为什么要将我唤醒?为什么我还要醒来?

  “樊玲。”鞠惠松开我的时候,我瘫了下来,冰冷的液体注入我的体内,缓和了胸口的炙热感,但随即一阵反胃,翻江倒海地呕吐,拼命地吐着混合着鲜红的汁液,发出刺鼻的腥味。

  “樊玲!樊玲!”

  凄厉的吼叫,鞠惠狠狠地抓着我,她把电话放在我耳边,她死死地把它贴近我,“玲玲啊,你身体好不好,吃东西了没有?要注意身体啊,我和你爸爸想来看看你,你看方不方便……”

  我按下电话,抓着它,哀嚎,像野兽似的悲鸣失声。

  鞠惠抓着我,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手,她的温度透过衣服传进我的体内,她对我说:“谁活着不痛?谁身上没有伤口?如果不能确定的确是生无可恋,那么就还得活下去,为挂念的人、事,好好地活。樊玲,你是斗士,你不可以认输!”

  医院一瓶一瓶的营养液输下去,但是身体依旧一天天地虚弱下去,鞠惠费尽所有的心思做各类补汤灌我,没有用,闭着眼睛夜复一夜等天明的人,是不可能拥有健康的。

  鞠惠索性连班也不上了,搬到医院来做全陪,她说:“你为你的爱情至死不渝,那我为我的知己壮烈牺牲,这样才够悲壮不是?樊玲,现在谁先忘记了对方谁就是胜利者,不是非要抱着一块儿死的,太阳底下,你有好多选择。”

  在鞠惠的气息里,我渐渐能睡一小会儿,复惊醒,那一句句断句,我们一起走过的岁月,我深爱的男人,我们互许下的一生承诺,到最后他却只剩下后悔!

  “你敢扣她一毛钱,我就把你告到破产。炒她?你试试,陈方李氏对吧,只要你敢,我方鞠惠保证让你在本市无立锥之地。道理?对不起,我跟不像人的人从来不讲道理,你能把我怎样?”

  鞠惠扔下电话,因为我,她一直处在爆裂边缘,陈方李氏的电话,正好首当其冲成了靶子。

  “不要说粗话,那不淑女。”我无力地说。

  她瞪着我,挑衅地又说了一句,颇为大声。我摇摇头。

  “你继续这么要死不活的,樊玲,你就下死力地糟蹋自己吧,我……”她摔门而去。

  人在受到巨大伤害却不能伤害别人时,伤害的就只有自己,这是一种本能的发泄,这具躯体有它自己的意志,我无法控制。

  电话再次响起,难道陈方李氏还不死心吗?我支起身子,慢慢地拿起了手机,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我一头的冷汗。

  “喂,樊姐吗?我是王师傅,我从海南回来了,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跟我把装修的尾款结了。”

  我浑噩的脑子半天才反应过来,王师傅,装修我新房子的王师傅。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山林西路1号,新房子这里,我还有些工具没收完。”

  我忘记了这件事,房子装好的那天正是公司出事的时候,之后的赔偿清单把它列了上去,房契也交给了律师事务所代为处理,可是还未等我第二天去和索律师签订赔偿金的交付方式……

  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我弯下腰……那个电话,告诉我立伟的爸爸被拘留的电话,然后跑到工地看见了立伟……

  我像虾米一样蜷缩着,等待痛楚穿过去,慢慢麻痹。

  “你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到。”套上衣服,把头发梳直,一碰头皮钻心地痛,俯在镜子前,冷汗从额头滴落,我飘得像一抹无主的幽魂,脸颊凹陷,苍白得仿佛一下子就会消失掉。

  “202床的,你去哪里?你还不可以出院。”

  身后传来的大呼小叫不能令我停下脚步,我要去的地方没人能阻止我,人到绝境的时候是需要抓住点什么的,那套新房子是我现今唯一能抓住的证明了,证明我们有过美好有过欢愉,在我们之间并不是只剩下懊悔。

  王师傅看见我的时候,惊叫出声:“樊姐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丁哥……”

  他惊惧地截断了话语。

  这个名字让我呼吸急促,整个身体在沸腾却又死一般冰凉。

  “这是你的尾款。”我把在信宏公司工作的工资卡给他,上面应该够付了,“卡的密码是六个7。”王师傅从我的手上接过。

  “樊姐,我送你回去吧,你需要休息一下。”王师傅不安地说。

  “我自己会回去的,你走吧。”我看着他,“你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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