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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肖平说你该回学校去了,刘亚琴说我该回学校去了。她在重复这句话时起身把随身携带的小包拿在手上,将身子靠在门沿处就是不愿离开,毫不掩饰地看着肖平。肖平说你走吧走吧,磨磨赠蹭干什么呢,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叫你留恋的。刘亚琴说走吧走吧,干吗非要别人赶才走呢,这个地方还轮不到我来留恋。

  门咣地一声响过之后,肖平突然感到屋里空荡荡的了。突如其来的孤独把先前的充实挤排得一于二净。大约在三五分钟后,他实在忍不住了,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匆匆下楼,对在草坪上领儿子玩耍的保姆说到单位有点事,他让保姆回家看门,走时门没关好。他蹬上车子的样子像是去赶火车。

  斜阳把肖平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望着影子自己也不明白要往哪里去。他觉得影子在发抖似地嘲笑他。到了十字路口,他看到了刘亚琴的背影,又突然有些犹豫了,在往左拐还是往右拐时失去了主意。但他最终还是稀里糊涂地跟上了刘亚琴。这时刘亚琴并没有看他,聚精会神地往前走。肖平使劲咳了一声,刘亚琴朝他莫名其妙地粲然一笑。肖平说我到单位去一下。刘亚琴说我并没问你到哪去。肖平说我怕你问。刘亚琴说你怕的不是我问而是怕我看出你的心迹。肖平脸上迅速升温,不再跟她讲话,径直骑车到文联去了。

  刘亚琴像一个并不高明的特务跟踪在他后面,肖平是在停放车子弯腰扭头往后看时发现她的。他假装没看见,很冲动地慢步跑上楼去,打开办公室,规规矩矩地在门背后站着,双足并拢屏声静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他的本意是要吓她一跳,吓得她胆战心惊魂飞魄散,然后用她那怎么也捶不痛人的小拳头去打他揪他扇他,用她那不用胭脂自然红的嘴唇来和风细雨地怨他骂他谴责他,使他获得淋漓尽致的欢畅。可结果事与愿违。

  当听到刘亚琴脚步声时,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场伏击战,亲爱的敌人已经钻进埋伏圈的口袋里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哇地一声跨出去。岂知,他自以为很可以的恐吓声非但没有吓着她,反而被她一把抱住了,她的先见之明对他的行动作出了准确的判断,那么自然那么利索那么流畅那么恰到好处地将他揽了个满怀。有了意外收获的肖平且惊且喜且忧且乐且信且疑,随着一股成熟的小姐味儿的袭来他痴了呆了疯了癫了傻了死了活了,他用行动和感觉把一切虚伪的浮华的浪漫的梦幻的东西撕成了粉碎,去亲吻一个真实的拥有。

  这大约是世界上最绵长的一个吻。刘亚琴从灵魂到肉体都完完全全地瘫软了,飘忽的知觉游入了生与死的交接点。从娘肚子生下来,除了父辈们那慈祥的爱抚外,这是第一次被别人亲也是第一次去亲别人。古今中外所有的文学名著所描绘接吻的那些文字都与此时的感觉别如天壤大相径庭,这使她傲视世界上所有的亲吻都是平淡无奇枯燥乏味的,只有她现在的吻才是那么醇厚绵长回肠荡气意味久远,它把世尘的聒噪喧嚣人间的悲哀怨怒统统抛向了九霄云外,剩下的只有这两颗充满危险随时可能燃烧的心。

  肖平觉得他们是两颗不断膨胀发热的气球正在走向爆炸的临界线。尽管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正在实施一个错误,但理智已经完全彻底地玩忽职守了,铺天盖地的情感盘踞着控制行动的据高点,于是就使这个错误得到了持之以恒的伸张。

  两套疲惫的嘴唇是怎样分开的已经记不清了。肖平只是依稀感觉出在这个属于他们两人的空间里他怀里的青春轻轻抖动了一下就慢慢坍塌般地滑落在地上了,先前的满怀突然变得空洞起来。他很惭愧地伏地坐下。刘亚琴脸蛋红扑扑的,发红的眼圈布满了生动的潮湿,显然她曾经哭过。肖平突然想起先前在亲她时完全是无技巧的,嘴和舌都没到位。他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本该办好的事情做得很糟。他很自责地检讨说,我有时很粗鲁,是不是把你弄痛了?

  刘亚琴扑哧一笑说,你说这些干什么,真不好意思。肖平用试探的口气说,我可是有妇之夫,你爱我不觉得荒谬吗?刘亚琴说其实我在认识你之前就偷偷地爱上你了。读一篇爱情题材的小说爱上你的。作品当时给我的印象蛮好。于是我想方设法接触你,后来认识了阿伟,知道你们关系不错,便假惺惺地向他请教写小说,他很自然地把你搬出来了。我也想过一个大学生去爱一个有妇之夫的作家确实荒谬,我又身不由己地把这种荒谬的想法变成了一个荒谬的现实。事实证明谈恋爱与谈哲学是两码事,爱只讲事实而不讲道理。肖平不置可否地笑,他觉得这时玻璃外的天空特别蓝。

  刘亚琴比肖平矮一头,下楼时她挽着肖平的手,肖平怕地委的熟人看见,企图摆脱她的手臂但没有得逞。肖平从她的手臂上感到一股力量支撑着他并为她的大方大胆所感动。分手时刘亚琴咬住肖平耳朵说,咱们晚上合伙做个梦吧,做个关于梦的梦。肖平耳朵发痒把她推开了,说大街上不要这样说话,爱要细水长流。刘亚琴妩媚地瞪他一眼,晃悠悠地驱车而去。

  这天晚上肖平果然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刘亚琴笑盈盈地搂着他说,咱们俩合伙做个梦吧,做个关于梦的梦。刘亚琴说毕就不翼而飞了。这个梦十分简单又十分溪跷。醒来之后他兴高采烈。挂钟上指的时间是十二点。男悟上床还没有睡着。肖平在翻身拱被子时,一股浓烈的酸臭翻滚出来奔向鼻孔,他痛苦难忍地说,你又干坏事了,放这么奥一个屁。男悟一阵兴灾乐祸的笑;抬起双脚把臭气往外挤,她说你怎么这个样子,我又不是故意放的。肖平说放之前也不告诉一声,排在被子外面不行吗?男悟说放就放了,我根本就来不及准备。肖平布了一脸乌云。

  男悟将赤裸裸的身子逼过来挨近肖平。她今天特别高兴,在阿伟那里获得了意外的收获,单位又偷偷发了五百元莫名其妙的奖金。这就能管住她这几天的情绪了。她愿意去干她不愿干的事情。肖平将一只手搭过去在她腹肌上滑动,凭他的直觉判断,今晚将得到一次她施舍的恩赐。依稀记得大约有半个月没有这种活动了,他真应当好好感激她才对。他把脸扭过去,对她阿谀奉承地笑笑,满脸阳光普照风和日丽。男悟把身子摆成一个大字说,你这人真怪,这又不是咬文嚼字,斯斯文文干什么。你快来,来毕了我好睡。肖平见催他进军,就不由分说地扑上去。雷厉风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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