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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她半躺在满是血水的浴缸里,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她的脸上跟我刚刚在楼上的洗手间里看到的一样,布满了一道道错乱的血痕。她转动了一下眼珠,她看着我,她好像是在看着我的。她翕动着嘴唇,露出满口鲜血的牙齿:“救……我……七……月……”

  我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然后,我看见夏小宇竟从浴缸里爬了出来,像《午夜凶铃》里的贞子那样慢慢地往我面前爬……就在这时,我的脑袋上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撞击,我还没来得及回头,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黑暗像遥控器,切断了所有的画面。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走在一条荒无人烟的小路上,两旁是高大茂盛的树木,朦胧的月光把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恍惚之中。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命运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它可以抓牢你,也可以把你丢弃。当然,还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包括你想去的,也包括你不想去的。

  一阵沙哑破碎的铃声伴着轮胎摩擦地面的沙沙声陡然划破了四周的寂静,我周身战栗了一下,转过身去,月光下,只见一辆自行车正慢悠悠地向我驶了过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自行车停下了。

  那是一辆老式的破旧自行车,破旧得有些离谱,就差没散架了。

  而且,自行车上没有人。

  它在我身边停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审视什么,上面分明没有人,但我却很强烈地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没完没了地打量着我,那眼神冰冷如刀,仿佛已经透过衣服与身体透视了我的五脏六腑。

  半晌,它终于扬长而去,带着那破碎的铃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沙沙声,由近而远,渐渐地融入到淡淡的夜雾中。

  我回过神,拔起腿没命地往前跑,前方没有尽头,像一只深邃的眼睛。

  月亮隐藏到云层后面去了,四周变得模糊不清,风把两旁的枝叶吹得哗啦!哗啦!哗啦!哗啦!直响。

  我站在一片坟地里……一座座高矮不一的坟茔,密密麻麻的望不到边。

  阴冷的空气带着一种危险的气息像荆棘一样层层将我裹住,四周一片寂静,但在这样的寂静里,我隐约听到了一阵让我心悸的声音,就像有人在拼命地想咬碎一块根本嚼不烂的骨骼!

  我屏住呼吸,凝神听着,那声音就来自我的身后。且愈来愈清晰、愈来愈可怖,仿佛已经贴到了我的后脑勺。

  我猛然回头,我看见了一张脸——张没有身体的脸,就那样悬空着挂在一座坟堆上,苍白得如同粉刷了一层白色的油漆。

  那是启凡的脸……

  我尖叫一声惊醒过来,把睡在身边的启凡吓了一跳:“怎么了,七月?做噩梦了?”

  我木讷地看着他:“我……我在哪里?”

  “在家啊,怎么了?”

  “在家?不对,我怎么会在家?”我转动着脑袋,只觉得头痛欲裂,我记得晚上接到过夏小宇打来的电话,她让我去救她,然后我看见她被吊在楼上的洗手间里,一会儿又在楼下的洗手间里看到她躺在满是血水的浴缸里,最后我就没有了知觉,我好像是被人敲晕的,可是……可是我为什么现在在家里?难道是在做梦?

  “你是不是睡迷糊了,七月?”

  我没理会他,翻身下了床,用手按住剧痛的脑袋,去抽屉里找那幢公寓的钥匙,尔后我又找出那件我晚上穿的外套,钥匙果然在口袋里。这么说,在公寓里发生的都是真的?我一下子头皮发麻,问启凡:“我是什么时候在家里的?”

  我的话显然把他问得莫名其妙,他说:“我回来你就在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点左右吧。”

  “那时候我在干吗?”

  “你睡着了呀,怎么了,七月?出什么事了吗?”

  “不对,怎么会这样?”我觉得头重脚轻,摇摇欲坠,“为什么会这样?”

  启凡将我拉到床边,捧着我的脸:“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什么不对?你是不是还在梦里没醒过来?”

  “不是不是!”我挣脱他的手,把晚上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又把钥匙拿给他看,“不是我在做梦,你看,这钥匙我以前一直放在抽屉里的,可是刚刚我去找的时候,它却在我的外套口袋里,也就是说,我真的去过小宇那里,我……我明明看见她被吊在楼上的厕所里,可为什么……她为什么又在楼下的浴缸里?我为什么又会在家里?这是怎么回事?启凡?怎么回事呀?”

  “没事没事,这是做梦,七月,别怕,可能是以前把钥匙放在口袋里你自己忘记了,放松一点,没事的,啊,别吓自己。”

  “可是,可是我的头为什么这么痛?分明像是被人用硬物敲过。”

  他轻轻帮我揉着,轻声安慰道:“一定是没睡好,睡姿不对也会导致头痛的,我帮你揉揉就没事了。”

  我不再说话了,陷入了一片深深的迷惘中,难道真的是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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