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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今天赶巧了,司徒强成了他忍不住要抒发愉快的对像。

  “肉都不吃呀,”小陆探着脑袋往司徒强盅子里瞧,“这太节约了。”

  司徒强抵挡说:“感冒了,闷油,不想吃。”

  “你现在经常感冒?”小陆笑了一声。

  “哪里,哪里,今天……”司徒强感到说话困难。

  “算了哟,找你那些理由来说,说也说不圆。”小陆倒是很认真的样子,“你娃娃各人把身体还是顾借点,讨了老婆不吃肉,谨防身体搞垮了。”

  “我真的感冒了……”司徒强皱着鼻头,发着鼻塞音,要证明自己说的真话,但是自己都感到越是这样,声音就越是清晰,越是笨拙地告诉对方自己是在说假话。

  小陆见他如此任模样,终于“哈哈”大笑起来,笑罢说道:“来来,坐下,一块吃,一只鸡老子也吃不完,吃不完还不是扔了,来来。”

  这“来来”之声就像是“嗟嗟”之音,“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还说反正是要扬的。司徒强脸上烧得厉害,很想发作,终于忍了,吵起来又为了哪般,让人议论起来更丢面子。于是继续装得诚恳的样子申辩:“我真的不想吃,真的。”

  他几口扒完,就出门洗盅子,回来把盅子往书桌柜里放好,打算上街去闲逛两圈再回来,他不想面对那只残缺而喷香的卤鸡,以及心满意足的小陆本人。

  可是小陆也不吃了,半块鸡当然就是要扔的了,十五块钱一斤的东西,至少也扔掉了三、四两吧,司徒强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陆掏出“红塔山”,“啪嗒”打燃打火机,点燃,然后手一扬,给司徒强扔过来一支,司徒强接住了,却连忙说:“不抽,不抽。”

  “嘿,抽烟也分起彼此来了。”说罢干脆把一盒“红塔山”也扔过来落在玻璃板面前。

  司徒强把手上的一支装进盒子里,站起来把整盒给他扔过去。连声说,当然说得非常虚怯:“气管不好,医生叫我这几天不要抽烟。”

  小陆一愣,随即“格格格”地笑得喘不过气:“我说你司徒强,你一结婚周身都来毛病了,肉不吃,烟也不抽呀?”

  “病人要听医生的话嘛。”司徒强干笑两声,端起桌上的茶杯来喝,竭力掩饰脸上的尴尬。

  小陆忍不住笑说:“茶可以喝,是不是?茶叶是公家的。”

  说罢还是没有忍住,笑得更加愉快。

  司徒强的自尊心再也支持不住了,不爆发他简直就会憋死,他“啪”地一声把杯子摔在地上,杯子的碎片和茶水四处飞溅,还没等小陆反应过来,司徒强已经一步冲过去,一把揪住小陆的胸襟把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然而他只是面红脖子粗地咬牙切齿,却说不出一句话。

  小陆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很不痛快地说:“好好,以后哪个龟儿子再和你开玩笑。嗤,输不起。”

  司徒强抓小陆衣服的手软了一些,但是却没有放。

  小陆冒火了:“还抓着干啥嘛,抓嘛,抓嘛,看你抓好久。”

  司徒强现在难堪至极,他明白自己是毫无道理的,也意识到他这副样子太失体统,那只失了锐力的手臂就慢慢地垂挂下来,象一枝砍断的树枝,悻悻地落四座位上。

  小陆整理着被抓皱的衬衣,仰头向着天花板,气愤地说:“妈的今天倒霉了,怕是股票要跌。他妈的。”

  说完收拾了桌子,猛地端碗往外走,走到门口还气愤难平地补充一句:“感冒了?哼,比老子还精神。”

  这个下午司徒强真的设精神了,情绪坏到极点,他差点把通知下属单位来开会的事给忘了。终于在下班前一刻钟想起,赶忙在电话上一一通知之后,已到了该走人的时间。

  他拖着疲乏的步子向汽车站走,他办了月票,东城到西城,一律乘6路公共汽车。正要上车,忽听有人喊,一看,记不清了,想了想,才忆起是中坝子舞厅那个吹萨克斯的小伙子,姓荃,乐队的人都叫他“荃萨克。”

  “司徒见,好久不见。”

  “荃萨克”高兴地握住司徒强的手,他其实比司徒强还大一岁,但司徒强的萨克比他吹得好,他尊敬司徒强。那天晚上司徒强借了他的萨克斯吹了《爱情的故事》后,他一直在旅馆大门口等着司徒强从树林回来,讨教了半小时,才回自己的房间,那时已经深夜两点了。

  “你现在在哪里?”司徒强暂时不走,停住脚问。

  “我到双江镇吹去了。”

  双江镇高枫山市四十多公里,是个非常繁华的大镇。司徒强说:“难怪后来我们又去中坝子玩,没见到你。”

  “中坝子不行,”他摇头说,“一场十五块钱,一天两场也才三十块,又不包吃住,一月下来也剩不了多少,三、四百块钱。双江镇二十块钱一场,包住,还管一顿晚饭,一晚上吹两场没问题,一个月差不多也有千把块钱,还可以,比城里舞厅还高。”

  “可以,可以。”司徒强羡慕地连连点头。

  “可是我又要走了。”“荃萨克”得意地说。

  “去哪里?”

  “珠海。”他说,“有个朋友写信叫我去,一个月纯收入三千,没问题。”

  “真的?”司徒强好像受到了感染。

  “对了,现在你走穴了吧?”中坝子那个晚上,“荃萨克”曾劝过司徒强晚上也出去搞个第二职业,别可惜了这门赚钱的手艺。

  但是司徒强怎么也不会干那个,他那样的书香家庭给他的影响太深了,搞晚会可以,那是艺术,而一旦和营业性舞厅沾上边,那就叫卖艺了,很不雅,也有失尊严。所以他笑笑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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