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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司徒强不知道这家伙说的是些什么暗语,但话中充满的强烈的嘲弄和侮辱,他却听出来了。他很想怒斥这家伙几句,但他厌恶这人流里流气的样子,宁可受点窝囊气,也不愿多呆一分钟在这里作呕。于是把手伸进裤兜,摸出一叠钞票,数了七张一百元的,“啪”地一声扔在玻璃柜台上,声音硬朗地说:“听着,欧阳娇不就欠你的钱嘛,六百八,是吧?拿去,七百,二十块算作利息,现在她和你两清—…。”

  “你这是干什么?”欧阳娇喊道,又惊又急。

  “我知道。”司徒强很平静,安慰她,“现在我们走吧。”

  “你知道什么?”

  她着急地冲他大喊,并赶快伸手去拿那几张钞票,但是常光福已经抢先一把抓在手上。

  “把钱还给他!”欧阳娇更为着急,厉声命令常光福。

  常光福却对着司徒强似乎颇为好笑地说:“不错,有种。”

  又对欧阳娇说:“就算其中的一笔吧。”

  说完走到一边去。两个柜台小姐正在那边碰头挨肩地看稀奇,常光福丢了两张票子在她们面前,说:“拿去花吧,奖金,额外的。”

  司徒强碰了欧阳娇一下,轻声安慰:“走吧。”

  谁知欧阳娇没好气地一跺脚:“你这是充哪门子好汉!”

  司徒强仍用那种关怀的口气说:“没什么,这点钱……”

  常光福已经走回来了,歪靠在柜台边,翻着右手掌仿佛不经意地打量着戴在手指上的两枚硕大的金戒指,左手食指抠着鼻翼,然后抬头,极其轻蔑地说:“我说小兄弟呀,你也是有眼不识泰山,在我面前抖富,你那点血水,不过是我进一次包房的钱。”

  司徒强现在知道了这个粗俗之辈就是这家服装店的老板,他历来瞧不起这些灵魂空虚的暴发户,因此就更加厌恶这具躯壳。他也以蔑视的态度回敬道:“你有钱,可是你的钱买不到一切……”

  “我买不到一切?”

  常光福感到挺新鲜的样了瞟了欧阳娇一眼,正要接着往下说,欧阳娇猛一转身,疾步冲出店门。

  司徒强一看慌了,连忙追了出去,后面传来那家伙沙哑的声音:“我的话你要记住!”

  也不知道他这话是说给谁的,司徒强根本没功夫琢磨,也不想琢磨这无聊的语言,他一门心思是要去追欧阳娇。

  欧阳娇走得飞快,司徒强追过了马路才赶上,但是欧阳娇只顾朝前冲,直到走人一个僻静处,才停下来,冲他直嚷:“谁要你管我的事?你是我什么人?你有什么权利?”

  司徒强不知所措,说话结结巴巴:“我,我是想……”

  “你也不问问我,你钱多了?”她还在生气。

  “我知道他是……”

  “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知道,”他也提高了嗓音,还有一些委屈,“那天早上,就是我第一次在你那儿那次,我听见你和一个男人说话,就是他,他那个沙哑的声音我有印像,我听见了,他在要你还钱,六百八十块钱,我听出你很讨厌他,所以我才想到让你摆脱他。”

  “那也不关你的事,还钱我自己会。”她的声音低了一些。

  但是司徒强真正委屈了,不管怎么说,他总是为了她。他两手插进裤兜,消沉地望着远处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

  他们就这样各望一边地静呆了一阵,欧阳娇抬头看了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你呀。”她只说了这两个字,就没了下文。

  这是和解的信号,但司徒强却好像更加伤心,赌气地问:“我到底错在哪里?”

  “算了,你对。走吧。”

  他们没有朝大街走,而是顺着这条小街往里走。街旁是一些低矮的平房,砖木结构,十分简陋。沿街有不少小摊,许多居民就坐在自己的家门口,做自己的事,或者闲聊。这里没有嘈杂喧嚣的市声,而是另一种古老的城市风味。

  不少人把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当然更多的是落在欧阳娇身上。而欧阳娇这时却伸手挽住了司徒强的胳膊。

  一股热浪立刻滚过司徒强的全身,这是他和她第一次上街,第一次上街她就挽他了。

  走了一段,她轻声问:“好些了吧,这儿?”

  她拿指头戳戳自己的心窝。

  这声调就像那次火车上,她关怀他受伤的脸时那样充满了女性的怜悯和柔情,司徒强心里好感动,感激地点点头,接着也学她指指自己的胸口,反问:“你呢,这儿?”

  她笑了。

  他们绕来绕去来到大街上时,夕阳已搁在城外的枫山上了。

  司徒强不觉遗憾地说:“今天有一件事情我办不成了。”

  “什么事?”

  “你记得我是要带你去一个地方的。”

  “好像有这事。”

  “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平白无故的,送我什么礼物。”

  “我是打算送你一套非常漂亮的衣裙。”

  “什么,你要送我衣服?”她惊奇地笑了。

  “可惜,现在钱不够了。”

  “你以后少给我大包大揽。”

  “这份礼物,我把它推迟到明天。”

  “你的情我今天就领了。明天,免了。”

  “这请你没法领走,它只能溶在我的礼物中。”

  欧阳娇不说话了,也许,只有他的礼物,才能算做真正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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