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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高瞻,你几岁了?”她的声音很温柔。

  “三十二。”

  “你许了什么生日愿望吗?”

  他嘿嘿的笑了:“无非是希望家人朋友身体健康之类的。”

  “哦。”敏知微笑。

  “还有就是希望能够走遍整个世界,尤其是那些很少人去过的地方。”他又补充了一句。

  这实在不像一个三十二岁男人的愿望。敏知好像看见一个大顽童,神气活现的站在高山顶上。如果说很多事情他都不太放在心上,他又偏偏很细心。如果说平常人的烦恼不太会困扰他,他又偏偏有时会毛躁,觉得需要维护一下自己古怪的骄傲。

  他真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敏知想着想着情不自禁的微笑,大声说:“生日快乐。”

  第二天是周六,本来该回家的,可是约了要跟朱春眠见面,梁如笙又要赶过来,敏知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不回去了。

  她不想太早打扰朱春眠,就在路上闲逛,先买了份礼物给高瞻快递过去。看到路边花店放着一盆盆白兰开得正盛,心中突然起了个念头,立刻买了一盆,打车到Z大。

  她很容易就找到了郭行安教授的家,站在门口倒有些踟躇,觉得自己心血来潮,做事未免冒昧。一个老太太正在外面浇花,看她的眼光十分警惕,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去说了来意。老太太上下打量她,又看看她手里的花,淡淡的说:“人都已经过去了,著作等身又有什么意思?”

  敏知一愣,有些明白,微笑道:“您是郭太太?”

  老太太点了点头,仍旧不甚热情,只是放下花壶说:“你可以去参观行安的书房。”叫了保姆过来给他们带路。

  敏知心里都有些狐疑,按理来说,如果有人这样惦记着自己的亲人,一般人都会多少有些感激和热情,这个郭老太太却仿佛很不喜欢有人提到郭教授的成就似的。

  她一边揣摩着一边走了进去。要进了这样一间书房才知道什么叫汗牛充栋。敏知心里惊叹,脚步不由自主走到书房最北那面墙。阳光从外面直射进来,郭行安教授的遗照在书架间特意挖空的一块地方挂着,玻璃上闪着光芒。

  这位教授面色黧黑,布满了皱纹,笑容憨厚朴实,像极了刚从田里归来的老农。敏知看过相关资料,郭行安的研究在国内没有得到充分重视,但是在国外却得了好几个重量级的大奖。等亲眼见到他的照片,敏知心中的感喟又多加了一层。

  “这是我父亲六十岁生日时候照的。”

  身后有人突然说话,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敏知转过头,啊呀了一声:“原来是您。您好,我是关敏知。”

  正是昨天在朱春眠那里遇到的历史教授郭远临。

  郭远临也很吃惊:“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忙着自我介绍:“郭远临,郭行安是我父亲。”一面又不好意思的笑,“昨天你对我父亲的著作赞不绝口,我实在开不了口,那显得我也太爱炫耀了。”

  敏知哈哈大笑,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直爽可爱的教授:“原来您一家都是教授啊。”

  郭远临看着她亲手放在茶几上的白兰,感叹道:“你真是有心。白兰是我父亲最喜欢的花。”

  敏知微笑不语。白兰花吸硫,是抗污染性植物,自然最适合用来祭奠郭行安教授。

  正说话,一把娇娇的声音传来:“爸爸,吃饭啦。”

  郭远临一笑,过去把女儿抱进来:“叫关阿姨。”又对敏知说,“这是我女儿蓁蓁。”又说,“既然来了,就过来一起吃饭吧。”

  这下敏知倒尴尬了。她特意来得早,想赶在吃午饭前告辞的,哪想到郭家吃午饭吃这么早。

  郭远临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一面走一面解释:“等会我要带孩子出去玩,所以吃饭吃得早。”

  到了饭桌上,郭家老太太照旧不冷不热。郭远临的爱人倒是很热情,招呼敏知坐下,然后细心的喂女儿吃饭。

  郭远临问清敏知到G省的缘由,喃喃道:“原来如此。”又看了母亲一眼,郭老太太叹了口气,说自己吃完了,走进屋去。

  见敏知尴尬,郭远临倒笑了起来:“关小姐还没来过G城吧?要是有时间的话不如跟我们一家子去走走?我想我兴许能帮上你的忙呢。”敏知眼睛一亮,突然想起朱春眠说过连省长都要找郭远临要签名,自然欣然从命。

  郭远临开车带着妻子女儿和客人往城外而去。他太太有些意外:“不是说好去公园的么?”郭远临笑笑:“蓁蓁老说公园玩腻了,我们换个地方。”她再没说什么,只跟敏知聊天,要到了地方才似乎明白了什么,温柔的看了丈夫一眼,带着女儿走开。

  他们停在一个湖边。湖很大,一眼看过去仿似看不到岸,湖面上起了淡淡的轻烟,湖岸绵延的丘陵在夕阳下柔和的几乎要和烟尘融在一起。

  郭远临点了一支烟:“小时候我最爱到湖边玩,可以看到大雁野鸭,要是运气好,还可以摸到鸟蛋。可惜,因为下酸雨大青湖现在已经没有鱼了,鸟类也不来了。”

  敏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真可惜。”

  过了很久,郭远临说:“就是在大青湖边,我父亲进行了最后一次实地考察。他蹲着取水样,站起来之后又倒下去,然后再没醒过来。他们都说他是积劳成疾。”

  敏知想按照美国人的标准做法说一声I'm sorry,可是话到嘴边又成了叹息。

  “我父亲只是一个普通教授,他的葬礼和追悼会也没什么特别的规格。让我没想到的,是追悼会那天来很多很多人,甚至包括国外的一些学者。说实话,有时我还挺遗憾没有继承他的衣钵。”郭远临抽完一支烟,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继续道,“我妈妈一直都挺耿耿于怀。说他是知名学者吧,怎么身前从来没有受到应有的待遇?她老人家总觉得,都是这个该死的课题害了我爸。所以你别太介意我母亲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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