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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他们抱怨省里的领导高高在上,不了解基层情况,却常常存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和先入为主的成见,下去调研,自以为是,总用变色眼镜看人,用放大镜看问题,每个基层干部脸上都有污点,蚊子也看成大象,简直让基层干部无法工作。

  许桥肯定不会犯这种错误,他把他们推给了纪委书记,后来戴自耕的调查证明许桥的做法是正确的。

  但是这反而增加了许桥对这位黎光县委书记的疑惑。正在这时,古越返回了办公室。许桥犹豫了一下,把联名信丢给他:“你看看这个。你跟杨青熟悉,看完了你说说你的看法。”

  古越迟疑着坐到许桥对面,隔着办公桌。市委书记这种行动似乎是在显示某种信任,但也是某种考验,同时,他本来准备用一种见微知著,潜移默化的方法来对付杨青,但现在似乎要打乱他的计划了。他拿起信开始阅读,低着头似乎读得非常认真,实际上,他早在政府那边就看过了。这种信基本上是一寄就会把政府几大班子一网打尽,跟古越以前写过的年终表彰报告一样。他现在,只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市委书记的问题。

  这似乎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他的话很可能影响市委书记的某些看法进而影响某些决定,而杨青,又不是一个跟他无关的人。突然之间,他想到了江北新区区委书记这个位置,虽然从前有官谣说“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廓;恶贯满盈,附廓省城”,江北新区区委书记和市中区区委书记都属于“知县附廓”,但现在的情况跟古时大不相同,无论是从级别,条件和以后仕途升迁,“附廓”都占有极大的优势,心里一个激灵,但是马上就清醒过来,杨青刚去黎光不到一年,基本没有这个可能,然而几秒钟后又突然觉得,如果市委书记非要做某种强硬的调整,搭建自己的班底,也未必没有这种可能,这刺激了古越,再加上刚才杨青对他个人的挑衅,他决定进行一场政治冒险。

  “人大会期间有两位黎光县的人大代表一直在反映杨书记的问题,这两位人大代表都是杨书记执政黎光这大半年来的直接受害者,他们的职业一位是黎光县一家商贸公司的董事长,一位是卖肉的屠户。这位董事长,他父亲是元山村的村支书,职务被杨书记拿下,人也被逮捕法办;这位屠户,他的卖肉铺子,也是被杨书记推掉的,所以,他们一直在告杨书记的状。”他没有直接回答市委书记的提问,而是从侧面开始迂回,“村支书被拿下的原因是他贪污挪用,欺压村民,屠户是违章建筑,无照经营,杨书记处理他们的理由充分,但是他们告状的时候分别选取了不同的角度。董事长状告杨书记不合组织程序,家长恶霸作风。杨书记是视察到那村时,当场宣布免去这位村支书的一切职务,开除党籍,并予以法办。屠户状告杨书记只顾搞面子工程,不顾下岗工人死活,同时粗暴执法,耍恶霸作风。拆除这位屠户的卖肉铺子时,杨书记亲临现场指挥,出动了几十名公安和城管,发生了一点小冲突,这位屠户的舅子被当场拘捕,屠户本人也受了轻伤。”

  许桥笑笑,露出饶有兴趣的样子,实际上,这些情况戴自耕早就向他汇报过了。

  “但是,这两件事,杨书记处理得都是完全正确的。换了我,也可能会这样做。”古越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些,“那位村支书长期横行村里,鱼肉乡民,欺男霸女,组织村防队,相当于他的私人武装,私设公堂,任意拷打村民,他一个人就是村委会,村里的公共财产基本上相当于他的私产,在人均年收入不到两千元的那个村里,只有他一家盖起了一幢两层小楼,这个村支书的所作所为,基本上与旧社会那种作威作福的地主土豪相差无几,他儿子说杨书记是家长恶霸作风,这个村支书才是地地道道的恶霸,杨书记当众宣布拘押这个恶霸时,全村的人全部跪在地上高喊杨青天。而那位屠户,他舅子是当地一个有名的混混,或者说是黑恶势力,他仗着舅子的势,在街边私自搭建水泥棚做卖肉铺子,阻碍交通,污染城市环境,最重要的是长期暴力拒法,损害政府威信,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杨书记治理城市卫生环境时提出了一个治理‘摊子、牌子、旗子’等五子的口号,这位屠户拒不执行县委县政府的规定,多次指使他舅子打伤城管人员,同时号召一些违章商贩与政府对抗,杨书记不得不用雷霆手段,树政府威信。”

  “原来还有这点内情啊。”许桥口是心非地笑着说。这些情况戴自耕也了解到了。

  “但是,一个生意人,敢这样肆无忌惮地,相当于诬告自己所在地的父母官,他不想再做他的生意了?一个差点被处理的屠户居然能够选成人大代表,双双把状告到市里来,这是否有些不太正常呢?”古越突然语音一转,有些生硬地笑笑。他这个提问当然也肯定不需要市委书记来回答,只不过是个自问自答的话头,“那是因为这两位人大代表背后还有人支持,也就是说,在黎光县内,有人在跟杨书记对抗,指使和支持这两人猖狂进攻杨书记。自然,能够跟一位县委书记对抗的人,也应该来头不小,有些斤两。正像那句话所说:这世上唯一能够跟权力对抗的,是相等的权力。这两位人大代表背后的权力人物就是黎光县长刘先富和人大副主任祝平。”

  古越坦坦然,毫不隐瞒地把这些官场内幕说出来,许桥开始有些吃惊。这些情况戴自耕可没有向他汇报过。“刘县长跟杨书记不合?”他坐直了一点,问。

  “杨书记属于空降部队,是猛龙过江,刘先富认为自己是地主,是盘踞的地头蛇,杨书记肯定认为自己水平和能力比这些土八路高,而刘先富肯定也认为自己为党兢兢业业工作几十年,有功劳也有苦劳,对这种资历浅,只会翻翻嘴皮子却平步青云骑在自己头上的年轻人相当的嫉妒和不满。物质决定意识,思想意识再决定行动,矛盾那是在所难免。”

  许桥眉头拧了一下,他没有办法不从古越的话中想到自己,想到赵文东,似乎这几句话也可以用来描写他们。但是,许桥立刻在心中坚定地为自己辩护:自己就算是空降部队,但绝对不是只会翻翻嘴皮子的天桥把势。

  似乎觉察到许桥内心活动和情绪波动,古越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些过头,把话题收回到最初许桥的问话上来:“这封联名信,虽然列了七八项,实际上没有什么新东西,跟两位人大代表为杨书记罗列的罪状相比,这次他们主要是得意扬扬地增加了杨书记朝令夕改,损害农民利益,工作作风生硬,霸道,家长制,一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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