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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蓝红玉一愣,随即笑道:“请恕我直言,你本来就涉黄了,怎么会是抹黄呢?”

  李丽珍摇摇头:“我的家庭与其说是被肖观湖所毁,还不如说是被市井文化摧毁。我与朱岳峰的事曝光后,很多长舌妇到处传播,加之我是个漂亮的女演员,传播率就更高了,在我们那片街区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肖观湖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人们的白眼,他感到自己头上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做人没了尊严,所以他只有以惨烈的形式来向市井表达自己无声的抗议。这茶余饭后的谈资,这白眼,不就是大大的抹黄吗?如果没有这些抹黄,也许肖观湖不会那么痛苦,也许我们还能和好如初,可是,现在,一切都被抹黄给毁了。”

  蓝红玉陷入了沉思。人类性具有自然性和社会性两重属性,自然性要求自由和开放,社会性要求管理和控制,市井文化对不正当性的批驳,无疑是社会性的表现,是民间对性秩序的管理和控制,可是,在当事人看来,这种管理和控制却是抹黄,是对他们生活的破坏。这真是一个无解的方程式。

  她由此联想到自己,自己不正在被抹黄着吗?那些网民的板砖,市民的众口铄金,除了“仇官”的成份外,很大程度上也是在管理和控制性秩序,谁要破坏这个秩序,或者是被别有用心者制造的假象看似破坏了这个秩序,都会被抹黄。由此看来,抹黄不但是某些人达到不可告人目的的手段,还是人性的一个特征,人性的一个弱点,抹黄者正是利用民众的这个弱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李丽珍继续说:“所谓厮守终生,其实是‘私’守终生,自私的私,我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进入婚姻这座围城了,城堡里只有自私,只有斧痕和杀戮。所谓捍卫婚姻,其实是世上最愚蠢的行为。两个人爱都没了,还捍卫什么呢?”

  蓝红玉一时嘴拙,她不能说她的话没有道理,也不能说有道理。再开口时,她这样说:“一个人过多孤单啊,我还打算帮你再成一个家呢!”

  她的话又引起李丽珍新一轮的感叹:“这就是人类的错,人总想找个伴,结果找到的不是伴,是冤家。人本来就是以个体而存在,生老病死谁也不能替代,为什么总想把自己与另一个人绑在一起呢?我绝不会再做这种傻事了,就让身体流浪下去吧,一直到老。”

  蓝红玉感到,她的哲学知识很难指引李丽珍的人生了,她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对人生有了不同的理解,这是正常人所无法理解的。

  两人睡下,李丽珍很快就入眠了,蓝红玉却怎么也睡不着。在这个陌生的出租屋里,她为什么能睡得这么酣畅呢?她不害怕吗?她梦里没有恶魔吗?她支起头,从落地窗倾泻而入的月光正好洒在李丽珍脸上,使她原本俊俏的脸更加显得妩媚动人。

  李丽珍在市歌舞团工作,蓝红玉看过她的舞蹈,热情奔放,令人不自觉地跟着舞动。她明天就要上班了,就要回到那个摧毁过她幸福的市井生活中去了,不知道她的舞姿还能那样热情奔放吗?她的笑还能那样灿烂吗?

  蓝红玉想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人在大难之后,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人在大苦之后,还有什么是苦的呢?若她也遭此大难,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有这份从容……

  胡子固一夜未眠。蓝红玉夜不归宿,他更加恼火,给她打了无数次手机,但始终关机,不知她身在何处,否则,就是在天边,他也会找去的。他心中的怒气越积越多,简直快要爆炸了。他坐不是,站不是,在客厅里来回打着转,困兽一般,口中还不停地念叨:“我顾全大局,可她连解释都不解释”、“她豁出去了,我也豁出去了”。

  天一亮,他就开始行动,要是再不能堵住蓝红玉问个明白,他简直要发疯。好在终于让他堵住了。蓝红玉刚进办公室,胡子固就进来了,他一直躲在政府大楼前的花圃中窥伺着她。

  原本有一肚子话要说,可面对她时,胡子固又语塞了,怔怔地望着她不知所措。蓝红玉给他倒杯水,递给他说:“能不能什么话都不说,让我们都冷静几天?”

  “不,”胡子固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你再沉默下去,我就要爆炸了。你说,你怎么会与别人做出那种事?”

  蓝红玉的眼睛红了,吞一口眼泪说:“你三番五次的怀疑我,抹黄我,打心眼里认定我是个荡妇,我说我没有那种事,你能信吗?”

  “我怎么会抹黄你,我可是你的丈夫。狐闹闹说是别有用心者抹黄你,你又说是我抹黄你,我看你纯粹是找借口。”胡子固怒不可遏。

  “你怀疑我就是抹黄我。”蓝红玉也不客气,把自己想了一宿的问题连珠炮似地射出来,“你不知道谣言止于智者的说法吗?别人抹黄我尤可,你为什么不能冷静分析,客观对待?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你对我的基本信任都没有了。你还口口声声说爱好,爱我什么?你的爱其实就是你的自私,你把我当作你的私有产品,担心我这个私有产品有自己的人格,自己的主见,你就用所谓的纲常,所谓的义正辞严来控制我,抹黄我,如果你不能好好地反省自己,调整心态,我宁可不要这份爱,不要这个婚姻。”

  胡子固呆了,没想到错的是妻子,妻子却还有理了。一夜的等待,一夜的焦虑使他无法冷静下来,他冲上前,狠狠地掴了蓝红玉一耳光。

  血从她的嘴角流出来,但她没有哭,反而更加坚定地说:“打老婆算什么能耐,胡子固,你太让我失望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为什么也要跟风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还苦苦相逼?!”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胡子固叫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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