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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气一时撒不出来,吐也吐干净了,我的精神好了很多,有了心思好好哭,他们灌我喝水漱口,给我擦汗换干净衣服我都没反抗,就老老实实让他们摆布我,哭得泪人似的。我累了,头还是一抽一抽的疼,躺在床上抱着被子角,三个大人围在我床边干着急。

  "妈,我跟她说,您和爸别着急。"杨宪奕坐我旁边,回身跟妈妈说话。我一听他叫爸爸妈妈就来气,坐起来哑着嗓子跟他顶,"不许你叫!不许叫!不是你爸妈,是我的!你妈是你妈,我妈是我妈!不许你叫!"

  爸爸妈妈见我这样不讲理,认为是耍小脾气的夫妻内部矛盾,退出去带上门,看杨宪奕的眼神颇为同情。我受不了,恨得不行,抬手就打人,又拍又捶地在他身上发泄。他也不拦,让我打,等我打累了,人软了,才趁势把我抱了个满怀。

  "哪儿不舒服,看看去吧?"

  "我不看,我没病!"我哽咽着闭上眼睛。跟谁斗我都斗不过,就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他赖在旁边,我心里烦,他一跟我来软的我就要崴泥。

  "是因为陈家棋吗?你好了我给你讲,你想知道什么都给你讲。我妈就是那样的人,她心里喜欢脸上也不会带出来,第一次见总得有点儿婆婆的威严。宪珍我已经说她了,让她以后叫你嫂嫂。至于孩子的事,甭放在心上,生不生是咱们的事,他们着急也管不来。听话,别生气了。"

  他一番话把我憋气的地方都点到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不傻,他精明着呢,知道怎么哄我。我也不答,就跟傻子似地哭得更起劲了,又搂着杨宪奕不放手,掐他,捶他,他就把我搂得死紧。

  "你……你对我……不好……不……不过了……"他拍着我的背,给我把弄乱的头发顺到耳朵后面,把我放回去拉着我的手在他身上打了几下,好像发誓似的,"今天我错了,以后不了,别哭了,得了得了。"

  我脑门上都是汗,吐完了也累得厉害。没办法,都嫁他了又不能为这些就离婚。哭呗,杨宪奕好像是挺害怕我哭的。我本来就傻,傻了才嫁给他。抱着被子盖住脸,我继续不管不顾地哭,我知道他贴着我也躺到小床上,把我和被子抱到怀里摇啊摇。

  "别哭了,周末咱不回去吃饭了还不行吗?"他隔着被子求饶一样,我还在掉眼泪,又觉得心里痛快了好多,把头蹭出去,吸吸鼻子告诉他,"明天……明天你把杨老虎给我送来。"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把能想到的气人话说差不多了,也困得不行。他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总之第二天早起,爸爸妈妈不让我吃早饭,让我饿着停停食,说是杨宪奕嘱咐的。

  妈妈把我叫到屋里问,知道我身上一切正常才放我去上班。我精神爽利了一些,但是还差得远。我还没斗赢,还没让杨宪奕老实交代问题,所以不能高兴得太早。他哄我时说话特贴心,不代表以后的行动也能跟进,他太狡猾了,我在出租车上提醒自己不要轻易进陷阱。领证的迷魂汤这辈子不能再喝第二次。摸着肚子,我决定从现在起到他的表现让我完全满意之前,绝对不生,打死也不生!就是婆婆把我身上瞪出两个洞也不生!

  还没到学校杨宪奕就把电话打过来,嘘寒问暖的口气充满疼爱,说是要带我去看医生。我坚持自己没病,只是昨天受了气存了食。他说下班就来接我,说至少让上次那个男大夫给看看,他才放心,才给我杨老虎。我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勉强答应了。

  终于正经上班的第一天,我和《说文解字》组的几个研究生在一起开了一个小会,冯纶带的《文心雕龙》已经全面铺开了,因为个人原因拖沓了工作,我希望尽快赶超过去。十月放国庆节大假前,我还要参加学校的中青年教师演讲比赛。虽然不能代表古籍处了,但是代表我个人参赛更好。我要把《尔雅校注》赶紧捡起来!

  一边忙手边的事,又在想昨晚。现在我知道杨宪奕怕我哭了,也怕我闹脾气,算是一项很大的进步。我不是只会撒娇,我也是看琼瑶剧长大的,挺能哭的。小时候看《妈妈再爱我一次》,哭湿了两条手绢,回家写了特别深刻的读后感颂扬母爱,后来被当成范文在同学间传阅。我不是林黛玉,但是我知道林黛玉怎么就抓住了贾宝玉。该哭的时候,还是哭一下比较好,男人都害怕眼泪。我决定下次谈陈家棋要象征性地哭一下,让杨宪奕心生忌惮。

  工作一上来就很多,我们组的几个研究生都是外地孩子,有个叫陈赓的年纪不小了,竟然比我还大一岁。中午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主动帮我端菜,叫我戴老师,我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以前古籍处大家都叫我小戴,我的年纪也确实小。到了中文系,大部分都是本科生,我就成老戴了。掏钱给他们加菜的时候,我拿出了当老师的架势。

  我基本没动筷子,收买人心的时候,我的胃正坏着,想到杨宪奕的话我虽然非常想忤逆,但还是只喝了一小碗热汤充饥。看着几个研究生大快朵颐,我们热烈讨论分配《说文解字》里的任务。陈赓给我夹了两次菜,我都笑笑推辞了。举起手,任谁都能看见我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我是已婚女老师,得跟男学生保持好距离。从关浩事情之后,我这辈子再也不跟暧昧沾边了。

  下午中文系党支部开会,我是落后的后进分子,独自一个人留在办公室看书,手边有《说文解字》,看累了就翻翻《尔雅校注》。除了我,其他两三个助教都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我知道冯纶大二就入党了,一直是系里的积极分子。这方面我也讨厌他,削尖了脑袋到处钻,最后不过留校跟在一个古汉教授的身边,不知要多久才能熬出来。

  正在看书,办公室的门开了,我听见脚步声很随意地抬头,正看见冯纶一步步朝我的办公桌过来。我不想在意,可低下头看书又分了心,觉得那脚步越来越近,最后停在椅子旁边。

  办公室里没别人,楼道里偶尔有课后在系里自习的学生。我阖上书想马上离开,一本《文心雕龙》正压在我的《说文解字》上面。我听见冯纶很轻佻地问了一句:"听说古籍处的关浩为你挨了处分?"

  我根本不打算回答什么,关浩爱怎么样跟我没关系。冯纶站得很近,我退一步从位子上起来,看都不看他就往外面走。

  "戴若,何必呢,没结婚的有的是。"这句话太恶毒了,我站在办公室门口,手扶在门上跟让人闷头打了一拳一样。中午和研究生吃饭的快乐荡然无存。冯纶不是东西,几年前我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他还这么卑鄙。

  转过身,我压制着火气不想输给他。自从车站他主动跟我搭讪之后,我觉得他就是有目的来的,所以我得小心。但这时候人总是逞口舌之快,我觉出自己说得不是最得当,但看见冯纶脸上挂不住的表情,心里真是痛快。我的声音不高,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跟谁也不会跟你!"

  走出办公室好远我才站在墙边喘了口气,不远处是系里进门的穿衣镜,我站在镜子前看自己。今天没怎么吃东西我面有菜色,但是我的眼里都是火,好像无法熄灭,总是那样熊熊地燃着,我不是还在意,只是受不了别人这么当面侮辱我,跟关浩老婆当面骂我破鞋一样如出一辙。

  过去的两段感情,我到底做对过什么,还是什么都是错的?!

  一个人在系后的小花园坐着,透了口新鲜空气。我不想因为冯纶的话让自己失控,毕竟以后我们还要在一个办公室里共事,还要给同一个教授卖命。说实话我不想干了,就像当初在婚礼时想到的那样,有冯纶的地方,我一秒都待不下去。这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杨宪奕说,如果他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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