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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出院后的肖络绎,外观上来看的确是个健康人,只是少言语,不爱笑,爱拄着下巴出神地想心事,还爱拄着下巴构思画幅,顶讨厌和世人打交道,与曾经的几个好朋友断绝往来。有熟人向他打招呼,他用鼻音回答人家的问话,显得傲慢无理,久而久之,人家不再理他。他认为这样再好不过。世人多数都存有心术不正之弊端,用微笑勾去你的智慧,你就会昏头胀脑地向人家兜售心里秘密,待人家窃取到你的秘密,就会拿你的秘密做笑料,伴着小酒、葵花子还有唾液,惟妙惟肖地将你的秘密加工成另一种秘密。世人呐!

  肖络绎身体里潜伏的顽疾阴险地躲藏起来,不易被人识破。可一有适当机会就会趾高气扬地从体内钻出,耀武扬威地统治他。此间他已能正常坐班教授学生作画。但庄舒曼依旧按着庄舒怡的吩咐,在庄舒怡值夜班时回到家中住宿。庄舒曼不再畏惧他,不仅如此,她还经常在他的画室切磋画技,有时还会任性地和他辩驳。辩驳不过他,她就会噘着嘴巴不服输地离开画室。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会遥遥头自语道,这个倔丫头,竟然拿艺术开玩笑。

  应该说这个时期的肖络绎几乎恢复到先前的形象,对庄家姊妹关爱有加,对庄舒怡的爱情也是温馨如蜜。庄家姊妹俩又找回昔日的幸福。然而不幸往往潜伏在幸福里。这是人们经常疏忽的问题。日子在平淡中送走秋迎来冬,肖络绎的一幅人体肖像画相当成功,无论色调还是轮廓都具有一定的艺术风格,在画坛引起轰动。比达.分奇的蒙娜丽莎还要活灵活现。在中国无论是哪行哪业,只要是你做出名堂,你就会被捧上天,然后再重重地摔落地面。

  肖络绎在画坛出名了,出名后的肖络绎,每张画幅的价码都比先前提高几倍,连他本人都觉出好笑。其实有的画幅根本谈不上力作,只是他随意抒发灵感的产物。可因为他是名家,那些他随意抒发灵感的产物,立马成为走俏品。他也由一个散漫的艺术工作者变得繁忙起来,大小会议、迎接电台记者、小报记者。那阵子他的心情比以往要开朗许多,这倒不是因为人们对他的恭维,而是为了他的绘画艺术终于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随着恭维之风临近尾声,有人掀起嫉妒之风,妖言惑众,说肖络绎的人体肖像画,是无数个少女的眼泪堆砌而成。小报上则对肖络绎更加肆无忌惮地加以诽谤、中伤。小报上说肖络绎的那幅成名画幅,完全是一个少女为了金钱甘愿做人体模特的杰作。太完美了,简直天衣无缝,这样的画幅只能出自人体模特。还说肖络绎本人英俊潇洒,平日里招惹女孩子们上眼,他的作风也是放荡不羁。

  一天早晨,肖络绎边喝牛奶边看着一份文化娱乐报。他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上面的杂文趣事,无意间在报纸夹缝处看到一份小报转载,上面清楚地出现他的名字。顺着自家名字看下去,全都是诽谤、污蔑的内容,他当时便耳鸣失聪、头晕眼花、呼吸受阻、血液凝滞。他犯了痼疾,身体开始有成千上万个虱子在爬行,奇痒无比。小报落向地面,手中擎着的杯子随之落至地面。砰的一声脆响,杯子粉碎,牛奶像白色的小溪,从破碎的杯口缓缓流出。

  听到一声脆响,庄舒曼穿着睡服、揉着惺忪的眼睛来到大厅,一眼看见浅色调地板上杯子的残骸,以及正在流淌的牛奶液体。肖络绎的拖鞋和睡服喷溅上牛奶液体,那些牛奶液体像白色的虫子,分别在拖鞋和睡服上滚动着。顺次向上望去,肖络绎的面部如同猪肝一样紫红、脖筋突起、呼吸急促、目光淫荡,庄舒曼面前又出现了讨厌的形象,她不由得向后退却着步子,同时瞪着惊恐的目光。她不明白肖络绎怎么会于一夜间变成这副可怕的样子。肖络绎的目光紧紧盯向她,如同一头凶猛的狮子盯向猎物。她被肖络绎这种表象惊呆在原地,她不清楚肖络绎这种表象到底是突发的疾病,还是原有的本性。不管怎样,她必须打电话给庄舒怡。

  受此念头驱使,她迅速拿起大厅内的话机。正待她准备拨打庄舒怡所在医院的电话号码时,她的脖颈飕地纳入一股凉风,随后她的身体被一双手有力地抱住。肖络绎欲望朦胧的双眸死死盯着她,她顿刻意识到要发生的可怕事情,于是拼力挣脱着肖络绎的怀抱,使出抓挠、撕咬的泼妇行为,却是徒劳。肖络绎的一双手如同铁碗牢牢钳住她,使她没有任何反扑挣扎的机会。她向肖络绎苦苦哀求道,姐夫,我是你一向疼爱的舒曼小妹,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我会恨你一辈子,我会忘记你曾经的好。求求你放开我,求求你……

  庄舒曼的哀求,肖络绎根本没能听见。此刻他的耳鼓翁翁作响,像是刮着呼啸的风,目力混浊且目光炽热,身体上成千上万个虱子又在滚滚爬行,他要抖落它们。他要轻松、他要释放。眼前的庄舒曼如同一个美丽的风景,这美丽的风景使他倾心、愉悦。他紧紧拥抱住这美丽的风景毫不放松、毫不妥协,他没办法放松、没办法妥协。这美丽的风景死死地牵引他的视线,迫使他欲将通体的鼓噪全部流泻出。他好比一个生态破坏者,毫不留情地向这美丽的风景喷洒污渍。

  第五章

  一切恢复平静,肖络绎的耳鼓不再翁翁作响,也不再有呼啸的风鸣叫。成为正常人的肖络绎听到抽泣声,顺着抽泣声望去,发现庄舒曼头发凌乱,一只脚穿着拖鞋,一只脚赤足在地板上,两枚睡服扣子落在脚下。此刻的庄舒曼瘫坐在地面上,双手捂着面部、浑身颤抖,哭声由抽泣转为声嘶力竭,听起来像冤魂在悲鸣。这番情景使得肖络绎惊慌失措,他不明白一大清早家中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明白地板上的血迹出自何因,他更不明白庄舒曼哭泣的原由,莫非家中进了盗贼不成?倘若家中进了盗贼,怎么会一点感知都没有呢?他走近庄舒

  曼,蹲在庄舒曼面前,向庄舒曼伸出一只手,企图拉庄舒曼起来。他的手刚触及到庄舒曼的手,却被庄舒曼猛地甩开,随后庄舒曼用尽力气给了他一记耳光。他被打瞢在原地,蹲在那里捂着被庄舒曼痛击的脸颊,用疑惑的目光望向庄舒曼,向庄舒曼发出问话,舒曼小妹,你这是怎么了?快告诉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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