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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莲洁没有想到王东的家人会是这样的。饭后,青花梧桐的盖碗泡着碧螺春,那架势让莲洁依稀想起了《红楼梦》。

  王副市长和淑珍几乎没有盘问莲洁,当然了,在莲洁踏进他们家之前,她的情况他们早就已经了解了。那时候的淑珍,对莲洁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虽然希望儿子能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但是身边那些适龄的高干子女,都有些娇纵和呆板。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家世贫寒,但是眉清目秀,吃饭的时候低眉顺眼的样子还算过得去。关键是,自己的儿子喜欢。从小,只要是王东喜欢的东西,淑珍就愿意给他。在她看来,这个儿媳妇跟王东以前喜欢的冲锋枪、运动鞋,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莲洁揭开盖碗,用杯盖子拂了拂,碧螺春甜美的果香便充盈了她的鼻腔。这才是书里写到的碧螺春的原貌吧,只有这样的香味才衬得上它的别名--吓煞人香。莲洁的妈妈喜欢喝茶,于是莲洁也耳濡目染地看了一些茶叶方面的书,可是喝到正宗的碧螺春,这还是第一次。

  相比之下,以前那些所谓的碧螺春,原来都是骗人的。

  好茶,其实是很稀少的。因为好茶的出名,于是附近的茶农就会弄出一些差不多的代替品来谋取利润,而忽略了茶叶作为农产品的特性。

  淮南的桔子树,种到淮北,果实就变味了。苏州东山西山产的碧螺春,其他地方即使是一样的树种一样的工艺,制出来的茶,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莲洁喜欢从生活的细节中印证一些哲理,那天她和王市长的谈话就是从这碧螺春开始的,王副市长对莲洁的喜爱也就更深了一层。这个女孩子,有一颗十分敏感和细腻的心,难怪儿子从上大学的那天开始,就不懈地喜欢着她。这小子,的确是很有眼光。

  金倩接完了轩维奇的电话,笑嘻嘻地走了回来,打断了莲洁的回忆。

  莲洁从金倩的神色里看出一点儿幸福的感觉。女孩子跟自己的恋人打电话的时候,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不一样的表情而不自知。

  是啊,金倩已经过了二十五岁了,开始谈恋爱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男朋友啊?"

  莲洁很随意地问了一句,金倩的脸色立刻惊惶起来:"不是啦,工作电话,唱片公司的。"

  不会说谎的人,一旦想说谎,破绽更加明显。原来金倩这样的女孩子遇到恋爱这桩麻烦事的时候,也会躲躲闪闪遮遮掩掩的。莲洁在心中暗暗地感慨。

  金倩开始转移话题:"接着说吧,你们就从那顿饭开始,就谈起恋爱了吗?"

  莲洁点了点头:"那顿饭,确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我没有想到,一毕业,王东就提出了结婚的要求。"

  "他还真是急性子。一毕业就结婚,有点儿太夸张了吧。"

  莲洁忽然又有点儿出神了。

  听说王东打算一毕业就结婚,莲洁的第一反应就是恐惧。

  恋爱是一回事,结婚可就是另一回事了。自己真的可以结婚吗?

  不知道为什么,在王东向自己求婚的那个下午,莲洁想到的是去找王副市长谈一谈。她觉得,自己不能嫁给王东的理由,也许只能告诉王副市长一个人。

  "小琪,爸爸就要离开你了,你一定要记住,那件事情,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啊!你就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就这么忘了吧。"

  这是爸爸临死之前交代的,莲洁常常会回想起来。

  但是,在面对求婚的那一刹那,莲洁觉得不告诉他是不行的。这位王副市长,有着一种温和的气场吸引着莲洁,让她对他信任,在精神上依赖他。

  于是,莲洁走进了副市长的办公室。

  这是莲洁这一生唯一一次走进市领导的办公室:办公桌、会客沙发、书橱里放着严肃的政论方面的书。

  王副市长给未来的儿媳妇倒了一杯温开水,等着她把一脸的心事说出来。

  他没有想到的是,从此这桩心事就开始压在他的心头上了。

  这个娟秀的女孩子在说完自己的故事之后说:"我怕我不能跟王东结婚,或者,起码应该把我的过去都告诉他,然后由他来决定。我不想跟他之间,留着这样的一个秘密。"

  然后王副市长听见自己说:"不,不管是为了王东还是为了你自己,我希望你能够遵从你爸爸的遗训,把这个秘密忘掉,就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你的父母在事情发生之后所作的决定,换作是我也会这样做的,你并没有错,你是受害者,能把伤害完全忘掉,才是正确的。"

  莲洁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慈爱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金倩推了推莲洁,把她从回忆中扯了出来。

  莲洁训练有素地微笑一下,笑容里有一点儿征询的意思。

  金倩不耐烦地说:"我在听你说下去呢。"

  莲洁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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