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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程元元的心病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剩下的麻烦在她看来,完全是些蚊虫叮咬的小痛痒。可以说,除了伍月笙过早发现没怀孕的事,其他的都在她掌控之中,所以早在陆领离开立北的时候,她就把事先想好的话教给他了:只要你们赶紧结婚还穿不了帮,晚产的事儿不多见,但还是有可能发生的。

  陆领反应了一下才懂,这是让他赶快把谎话变成事实。可这也很麻烦啊,伍月笙能让他有这机会吗?不管怎样,丈母娘的这番话暂时不能对自恋病毒携带者说,她绝对会以为他要结婚是对她的身体有企图。这倒不能完全说她是胡思乱想。事实上,忆起那天的云雨,陆领的确会有生理反应。因此更加不能让她察觉。他吃不准她知道他的想法后会是怎么样的反应,估计不能这么毫无防备地让他跟来家里吧。他不怕她骂人,只是受不了她那副自我陶醉相。

  一般说来,陆领对人对己都还算诚实,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承认自己对伍月笙入迷。他经常没有任何先兆地想见她,渴望她的碰触。也许仅仅来自初涉情欲的混乱感觉。他懒得分辨,也分辨不出,反正是喜欢她在自己视野内活动,就来找她。至于由头,她不问,他正好不用说。

  伍月笙忙着整理衣柜,对从进门就保持托腮姿势坐在沙发里烦恼的陆领暂不理睬,收拾差不多了,也有闲心看那张单纯脸上的复杂表情:"你这是发什么春呢?"

  陆领瞪她,瞪到那满箱满柜的衣服,惊道:"你这么多衣服今天又买那些!"

  伍月笙并不觉得浪费:"女人年轻的时候应该有几件记得住的衣服穿。"

  "那你记性可够好的了!"陆领叹为观止,"你怎么不上班跑去溜达街败家?老吴也不说管你。"

  "他现在躲我还来不及呢,还管我。"伍月笙翻翻眼睛,抱着衣服坐到整理箱上,把头天晚上吴以添义正严辞的拒绝给讲了一遍,又说了今天早上在单位发生的一幕。

  吴以添得知这两团炮火居然做成了两口子,心情岂只震惊二字可以形容。当然也顾不得阻止伍月笙的罢工行为。

  陆领听完了,怒火中烧,先是冷笑:"可他妈发现比你还自恋的了!"

  伍月笙看着咬牙切齿的人,很奇怪:"我能认为你这是比我还生气吗?"

  这句话问得陆领腾地站起来,一脚踹翻了脚边的垃圾筒。直吼道:"我跟埋伏说过!"

  就在跟伍月笙发生关系的第二天,去埋伏店里,陆领把这事儿跟他说了。倒没有别的用意,就是憋不住想说。而埋伏那张磕磕巴巴的破车嘴,传闲话一个顶仨,怎么可能传不到吴以添那儿!那他对伍月笙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吴以添那大畜牲,不让别人瞎想,自己想得跟朵花似的。他是不是以为,当天换成任何一个人送伍月笙回家,也可以送进宾馆?更气的是,自己竟没法否定这种事的可能性。恼得无法安坐,站起来直出长气,在不太大的客厅里来来回回走。到底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陆领完全摸不准怪异的伍月笙。

  伍月笙不知道他"跟埋伏说过"是指说什么,也就不理解他干吗突然发这么大火。呆呆地问道:"要抽啊……"

  陆领回头想骂,视及伍月笙的眼神,那是跟恶毒的语言不相符的眼神。刻薄又没耐心的伍月笙,没有怪他弄乱她的房间,而是用一种好奇的眼神在看他。她想知道他为什么生气。陆领因为这个发现,火气平息了大半,一声不吭地蹲在地上收拾纸篓。

  伍月笙皱眉看了一会儿,为他戏剧化的变脸感到无聊。

  陆领认为,我跟埋伏说了,也就是通报了大家。埋伏则以为,吴以添跟伍月笙一个单位的,肯定更早就知道这事儿了。人们总是按自己的理,辩及当然。结果吴以添确实被冤枉了,直到陆领来电话骂他,他才知道误会多大。可是吴以添从来就没遇见过伍月笙这么敢说话的正经姑娘,不正经的姑娘也没她敢说话。闲来没事儿坐在工位里打望他,黑眼睛毛嘟嘟的,眼线一描老长,邪里邪气嘬根烟卷儿,咋看咋勾人儿。怪得他误会吗?

  但既然错误犯下了,吴以添自认是懂得认错艺术的人,只好屈尊去哄那两个孩子。也没法不哄,伍月笙这一天到晚的冷嘲热讽,简直让人不敢跟她说话。中午叫她吃饭,她说:"主编,别让我再继续沉迷这份得不到的感情了,好吗?"黯然转身,发出尖锐笑声。

  三十多岁的大人吴以添,对着她的背影,精神之手一把抓住她的长头发,使劲扽使劲扽……假想报复完毕,还得跟上去陪笑:"也挤兑得差不多了吧?"

  伍月笙那张损嘴,弯着很好看的弧度,谦恭地说:"跟您比差得远了。"

  吴以添忍受了一整天,郁闷得全身都长出蘑菇来了。傍下班的时候,决定换角度切入。拨通陆领电话,才响一声,手机里就爆起骂声。耳膜受到刺激的同时,吴以添很高兴神把六零造成一个性子单纯的家伙,要是像乖僻的伍月笙一样,可能干脆就不接电话……

  揉着耳朵等骂声渐小,吴以添问:"骂爽了吧?"

  陆领切道:"爽个屎。"

  吴以添讪笑:"你肯接电话不跟我一般见识就好说。"

  "什么什么?"陆领掏耳朵,"接电话就是不跟你见识?你可是会想好事儿。我接你电话就是想骂你。"

  吴以添唉声叹气:"我压根儿没有噎她的意思。纯误会,真不知道她是你媳妇儿。"

  陆领听着这称呼发怔,从倒车镜里看见自己的脸,嘴丫子咧到耳根去了。

  吴以添看不见他的满脸春风,没听见说话,以为他不信,泄气地说:"怪我看轻三五,没把她当正经人。那你们就把我当正经人了吗?六零你说实话,你信我能心术不正到那粪堆儿吗?"

  陆领很坦率:"信呐。"

  吴以添牙疼:"你们这些不是人的!三五那死丫头片子,整得现在全公司人都问我是不是对她非礼未遂。"

  陆领没好气道:"噢,原来你给我打电话是挨整了。那我可不管,你找三五说话去,她怎么解气儿怎么来吧,要抽你筋我都不拦着。"他早把这话说了也算给自己留面子,事实是伍月笙发起飙来谁也拦不住。否则会被一起抽筋。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得意的,管不住老婆,传出去很丢人的事。陆领的解决办法是:不传出去就行了。他会跟伍月笙协商,晚上来他们家,要表现得怕他一点。

  伍月笙肯不肯听呢?他琢磨得都开始啃手指头了,冷不防有人敲车窗户:"到联合路多少钱啊?"

  陆领估计是把他当跑黑车的了,飞快地在心里算数,到联合多少公里,耗多少油,油多少钱,乘以三倍,告诉他:"三十。"

  那人还了一口价:"二十五。"

  陆领说:"上车。"到地儿了,满兜没有五块零钱,只好收了二十。那人乐滋滋走了,陆领自己坐在车里,举着他人生的第一份收入,对着光看是真是假。举了半天,忽然反思起老太太昨天晚上跟他说的话:"我孙子也得考虑考虑来钱道儿了,媳妇儿有单位儿能自己养活自己,你不管就算了,孩子你总得养啊。"

  来钱道--开丈母娘的爱车拉黑活儿,肯定不算好道道儿。毕竟没有多少今天这种二傻子会拿佳美当黑车坐进来的。那干什么呢?陆领脑中一片空白,思维画不出货币符号。他的专业注定了这辈子要与钱打交道的,不幸的是从来没培养过经济意识,此刻不免有点惆怅。

  陆子鸣一直希望陆领起码读完硕再工作、搞对象,用他的说,那样人生质量会上升两到三个层次。现在陆领把他的计划给浓缩了,活了大半辈子,向来以德服人的陆校长,第一次生这么持久一场气,这些天基本上只用鼻音跟儿子打招呼。把父亲隐性倔强基因突变成显性来继承的陆领,自然也不会主动用鼻子拱灰,可他心里有数,找工作这种事,还非得跟不给他好脸色的陆校长谈不可。想到目前这种冷战的胶着状态,陆领烦燥地把钱揉成一团塞进上衣兜里,发动车子去接伍月笙赴鸿门宴。

  这一面是早晚得见的,二姑父已经把他们俩登记的事通报给整个家族,作为第一位见到"六零媳妇儿"的长辈,他描述的伍月笙是:文文静静的,不怎么说话。陆领听了讶然,但这个扭曲事实的评价对伍月笙比较有利,他也没出声纠正,反正又不是他教人这么说的。

  到伍月笙公司楼下,很远就看到了心事重重在台阶上踱步的佟画,感觉不吉利。陆领跟伍月笙约好了下班门口见,看看时间,快到点了,皱着眉下车朝佟画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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